我仍旧呵呵地笑,世间的事本来就可笑得很。

周红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问:“郭励,怎么啦?”我不理她,跑出门,楼梯上还一路扔着我的身份证、暂住证各种证件。在拐弯处还有我的一个空钱包,钱包里原有的几十块钱零钱也被掏干净了。我全身乏力地一屁股坐在了楼梯台阶上。

“四个。”天使说。

那年轻公安看样子是新进来的,模样还挺和善:“算了,老李,你看他也伤得不轻。”又面对着我,声音立马严肃起来:“你少耍贫嘴,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那张脸揍成一块烂柿饼,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只是拿出电话,作势欲拨‘110’。那三个男人惊恐地互望一眼,逃走了。把美雪儿一个人丢在地上伏地大哭。

“你吐得到处都是,不脱行吗?”阿红也没好气地回嘴。

我的心里咚咚直跳,又在运用我的意念‘在我对面坐下来,在我对面坐下来’,但是这次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美雪儿经过了我的身边,朝那老板娘急急地摆动着一双白嫩透着粉红的手指头儿:“你不要告诉我妈,我只出来一小会儿,真的就一小会儿,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妈。”

“你是兄弟,我就不瞒你了,”余超平说:“这个腾达什么的也就是名片上的一个名字,我是多渠道,多货源的,反正保证满足客户的各种需求。”

表姐又用家乡话问我晚上这里有什么节目没有,我也用家乡话回她:“不巧得很,昨晚还有两个香港歌星过来唱歌,今晚上没有,不过这个星期六晚上还请了支乐队。”

“没有感情也可以的吗?”我问了他一个很逊的问题。

一周、两周过去,除了我的腿粗了一圈,钱包瘦了一圈,我的生活仍然没有发生其他变化,我开始着慌,发现幸运女神已经不再对我微笑,长久的劣质方便面让我反胃,每次露过酒店、餐厅都会让我深深怀念起以前吃酒店时点了吃不完剩下的菜肴。而比我腹中空虚更让我心慌的是钱包的空虚。我突然想起我给郭小玲的那几万块钱,如果我手里有这些,心情是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了。我又想起郭小玲收钱时的敏捷身手,这本来让清高的我感到厌恶,现在突然感悟,一直以为她幼稚肤浅的我,才真正是幼稚到了极点。

在那近半年的时间里,我也曾从她口中听到了一件半我所愿意听的事。一件是她所说的莲达公司幕后投资老板虽然是瑞士人,但是老板娘却是中国台湾美女。他们有一个美如天仙的独生女儿,“真是长得不要太漂亮罗。”郭小玲用她一惯的口吻说道。这让我明白了那天晚上并不是我产生的幻觉。而且一定就是她。另外半件事,是郭小玲也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夸我笑起来好看,说很少有男孩子笑起来有我这么亮这么弯的眼睛,这么白的牙齿,让我整个看起来显得阳光、帅气。这么说本来是蛮让我得意的,可是她却偏又在后面加上几十个她所认识的人所笑起来的更详细的模样。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我拍了拍郭小玲说。她很安静地点头,在那一刻,我觉得她有些楚楚可怜,也有一点动心。

“馄沌吧。”我信口答道。

龚总好不容易咬着牙投资购进了一台瑞士进口新型机器,但是,不知道是不会使用还是其它原因,不到一个星期,这台机器就卡壳了。龚总马上叫来了瑞士驻中国的人员来修理。一共来了三个外佬,他们还真敬业,就在我们工厂如蒸炉那样的环境里,在机器上爬上爬下了一整天,可是他们也没有找到原因,然后,他们找到龚总商量说:“设备故障暂时不明,我们准备运回这里的工厂详细检查。”

表姐买了一张地图,也得到了消息,原来车站就在不远处,我们顺利地到达了表姐所在的工厂。

陈文笑笑:“我就不帮你收拾了,这些喝完的没喝完的统统都扔掉,得重新做人了。”

我说:“行了……大哥。”

等陈文也离开了,我站到走廊上做了个健身动作,今天的世界好像是有一点不同了。周红正踏着楼梯上来:“咦?郭励,今天没喝酒?”

我说:“戒了,从今天起我要好好的欣赏一路的风景。”

“什么风景?胡说什么呀?”周红白了我一眼,又笑着跑过来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这才是我的亲亲好郭励呢。”

我也搂住她:“这房子的租金咱不应该让阿文再出了。”

“还用你说?我早缴了。”阿红似是不满地望着我。

“真的吗?”我又惊又喜:“真没想到我的阿红还有这么好。”

“那当然了,你才发现呀。”

其实阿红对我也不错了,起码在我这种境况之下还跟着我无怨无悔就让我无法不感动,可是奇怪的是,我跟她在一起总也没有家和亲人的感觉。反而不如我的那两个结拜兄弟,也许是还没有正正式式结婚吧。我想,反正我以后不能亏了她,她那些钱我也一定会想法补上。

我估摸着,必须先找一份工作。在特区,每天都有上万的人面对这件事,找工作。没想到三弟比我还热心,不到两天,他就给我打电话:“二哥,我那哥们的一个朋友有份工厂保安的差事,你做不做?”

我说:“我做。”我的块头不小,身量儿匀称结实,做保安我还挺乐意的,总比无所事事好。三弟他还记得答应过我要把他那个铁哥们介绍给我和大哥认识,就约了一起到茶餐厅喝茶。我和陈文赶到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哥们’除了没化妆,没带首饰,没怎么打扮,却是一个如假包换,长得还挺清秀的女孩子。

“这就是我哥们何志圆,大哥陈文,二哥郭励。”袁仁辉给我们互相介绍。

“这不是位漂亮小姐嘛,你怎么能哥们哥们的叫?”阿文一边殷勤地给那女孩子倒茶放糖,一边问袁仁辉。

我也搓搓手:“你看你也不早说,我们做哥哥的连见面礼都没准备一份。”

“兄弟见个面,怎么能要见面礼?”袁仁辉奇怪地望着我们:“你们别当她是女孩子,在所里,她比我们师兄弟都强。”

他这样说当然不是奚落何志圆,他看起来只是实话实说。我望望何志圆,她只是无所谓地望望窗外。“对了,说工作的事吧。”何志圆说话声音干脆:“那是一个来料加工厂,总共才一百来人,工作是没什么困难,不过就是薪水差点。你要不嫌委屈的话,我们今天就一起去。”

阿文笑:“何小姐说话办事真爽快。”

何志圆耸耸肩:“你们是阿辉的兄弟,就叫我阿志好了。”

我说:“不嫌,不嫌,我现在什么状况,还有什么好嫌的?”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何志圆道:“只是暂时先做着,以后有了好的再换。”喝完茶,何志圆就带我去了那家叫做‘宏发’的加工厂,那是一栋简单的作坊式铁皮钢架结构厂房。从厂房里传出轰隆隆地机器运转声。老板是一个满脸干桔皮皱纹的老头,姓郝,郝老板挺好商量的,只让我简单地填了一个表,就告诉我可以上班了。门口有个小简易单间,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以前连达的保安都是退伍军人出身,对进出车辆都要行标准礼,这里显然没这么严格,我光坐在里面就行了,其实,要是摆个塑料模特在那里效果也差不多。所以,工资虽然少,我还觉得是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