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语晏晏,仿佛日前的调遣部曲之事未曾做过,双方亲密一如从前:“子渊,今日我来报喜。”

怀帝心跳得很快,万幸他记得此乃机密,不可声张让第三人听见,声音压得极低。

晏珣心下大动。

晏蓉心下沉沉,面上不露,只颔首回礼,寒暄两句,她就匆匆进了外书房。

不是吗?

霍珩推开房门,一进屋就先打量晏蓉面色。见她虽眼下仍有浅浅青痕,脸色苍白,但精神头不错,也没前两日那般虚弱了,他露出笑意。

霍温虽疑惑这晏氏女为何来了洛阳,而且二人竟还未完婚?但他已快五年不见天日,时机不合,他只连连颔首也不问。

这枚玉佩十年前送出去过一次,可惜前几年被太原晏氏送了回来。

可惜的是,霍珩表现一直都很正常,他骑着自己那匹乌云盖雪宝驹,从容不迫的走在最前面,从日升到黄昏,他肩背笔挺,不露半点疲态。

虽然三人的封地都在本来的势力范围内,就实际好处而言只算锦上添花,但不得不说,面子上非常好看。

大约因为昨日是弟弟的生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洛阳如今情况特殊,所以这禅位大典十分紧凑,不过半月功夫就成了事。

新帝登基后第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前皇帝郑牧为安阳王。可惜安阳王愧疚太过,自缢身亡。

到了这里,大面上就勉强糊弄过去了。按理说,虽中央基本已失去对各地控制权,但这大齐朝未必不可以再苟延残喘数年。

然而大齐朝气数已尽,非人力所能挽回。

这小皇帝登基不过一月,急病驾崩。田太后黄源大急,又在宗室里头努力寻摸,勉强找了个同是丧父的宗室孩子继皇帝位。

可惜在这两人埋头寻摸的时候,一场更大的危机悄悄逼近。

羌氐历来勇悍,靠的是同样骁勇的凉州军持续抵御。这郭禾闹了一场,黄源接棒,凉州兵力大量聚集于洛阳,倒是让边境防线出现了漏洞。

羌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凉州关防,竟一路高歌猛进,直入司州,直入频繁更换皇帝连城门都没来得及修好的洛阳。

黄源骤不及防,吃了场大败仗,竟让羌氐把太后和小皇帝都掳了过去。周边诸侯一看不好,这已经不是民族内部矛盾了,于是立即起兵增援,羌氐见势不妙,这才烧杀抢掠,一路退回关外。

太后和小皇帝没能抢回来,参与增援的诸侯头大了。若死了也就罢,可这天子可不能落在外族手里啊,不然泱泱大国颜面何存?

这时候,小皇帝的生母站出来了,她含恨表示,登基的并非她儿子,也非郑氏血脉,不过是个卑贱流民罢了。

她的儿子素有不足之症,身体虚弱本不能轻易挪动,被这么一折腾没等登基就夭折了。

田黄二人找不到更合适的宗室孤儿,偏时间还紧,索性不让发丧,暗地里简单埋了,然后找了个年幼流民顶替了她儿子。

当时这年轻妇人摄于两人淫威不敢不从,但作为一个母亲的她非常怨恨,寻得机会,当然毫不犹豫拆穿。

既然不是皇室血脉,这小皇帝当然没人承认,田太后也被大伙儿刻意忽略过去了。

最后的最后,皇帝位空悬,参与驱赶羌氐的诸侯掰扯一番,接着就散了。

大家都没明说,但大齐朝已名存实亡,天下诸侯逐鹿中原之争,正式拉开帷幕。

晏蓉看得很明白,心情复杂之余,也知道混战是无法避免,不是眼下,最多也就再拖几年罢了。

抛开上述这点,要说这诸多变幻中,让她感到满意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怀帝禅位了,他是被封安阳王之后才“自缢身亡”。

这虽是个公开的秘密,但谁也不能否认不是?晏蓉摇身一变成了安阳王妃了。先帝皇后回归娘家或许惹非议,但一个王妃,死了丈夫,不管是重归娘家还是改嫁,都是一件极稀松平常的事,毕竟当世对女子拘束并不太大。

这算是个意外的惊喜,喜得彭夫人笑颜逐开,连晏珣也连连称好,不等晏蓉百日孝期过全,这两口子已在私底下嘀咕要给爱女选婿了。

这也是时下人固执的一面,女儿不入祖茔,生女当嫁良人为人妇,儿孙绕膝,百年后与夫婿同眠夫家祖地,才是一个女子的真正归宿。

爹娘悄悄琢磨的事,晏蓉还不知情,她蹭了蹭锦被,伸了个懒腰,决定起床了。

这秋日高卧虽好,但也不能赖床。

申媪领着侍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她净面漱口,待梳洗妥当,她挑了件浅碧色提花留仙裙换上,跪坐在妆台前,申媪为她挽发。

“女郎,今儿梳个凌云髻吧?”

晏蓉点头,她的发质非常好,乌亮如绸,柔软贴服,申媪十分自豪,细细为她将长发挽起,随后又捧起一个彩绘漆匣。

“女郎,今儿正适合用这支飞鸾金步摇呢。”

匣身扁长,描绘得极精致,打开后,是一支嵌红宝镂空飞鸾颤枝步摇。宝石赤红似火,飞鸾造型的簪身镂空精雕,栩栩如生,极轻极薄,微微一碰,簪身及流苏轻轻颤动,金灿灿的,流光四溢。

这是霍珩的回礼,晏珣派使者挟重礼至冀州致谢后,他回礼毫不含糊,虽数量不多,但样样是精品,价值不逊于收到的礼物。

这是通家之好的表现,使者归来说,晏家四口的礼物,甚至是霍侯亲自挑选的。

晏蓉手上这支步摇,也是霍珩给她挑选礼物的之一。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英武如霍珩,如何拣选这些女性首饰。晏蓉轻抚流苏,微微一笑:“好,就这支吧。”

簪上步摇,她瞅了眼铜镜,美人玉容生晕,飞鸢步摇璀璨生辉,二者相得益彰。

果然很配她。

晏蓉忍不住抚了抚发鬓,须臾才站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