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大四人一直隔岸观火,这时见二人走得干净,紧张的心情不由一松,同时吁了口气,钱老二道:“此地万万待之不得,咱们赶快回去,不可久留。”赵老大嘿嘿一笑,道:“老二,平常你天不怕地不怕,怎地现下没胆子啦?”钱老二道:“非是我没胆子,而是咱们惹不起这些身怀玄术神通之人,赶紧走罢,莫横财未得,反倒招来一身祸。”赵老大哂笑道:“是谁说‘富贵险中求’来着?我看你也只有胆子吹吹牛皮。”钱老二给他挤兑两句,一张脸无处可放,大声道:“赵老大,你什么意思?你真以为我怕了不成?咱不过求个小心谨慎,跟胆子有什么关系了?笑话!”赵老大哈哈一笑,道:“那女子守了财宝不许人来,是也不是?咱们惹不得她的,是也不是?方才她给那和尚打跑了,是也不是?现下无人守宝,是也不是?”他问一句“是也不是”,众人就点一下头,连问四次,众人点了四下头,孙老三更是兴奋得两眼发光,没口子道:“不错,不错,三言两语便道明了关键之处,不愧是赵老大。”说着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赵老大四人鼓胀着眼睛,全然以为身处梦中,那白衣女子之美,当真只能用“仙子”二字形容,瞧她现身时发生的异象,只怕真是天上来的仙女也不一定,孙老三呐呐道:“就是她先前跟着咱们。”韩晋激动得浑身发抖,根本不料仙子会现身与他一见,此时呆呆地看着她,胸臆充满了欢喜,已不知说什么好。白衣女子神色端庄,盯着他道:“你见到我了,还有什么话要说?”韩晋裂嘴笑开,他下半张脸本就一圈青黑,这时一笑,看来傻乎乎的,白衣女子瞧在眼中,微微露出笑容。韩晋见她展颜,心下更加高兴,问道:“仙子,你……你的芳名……那……咳……你要觉得不妥,也可不说。”白衣女子笑道:“我叫云娆,你呢?”韩晋恨不得跳起来大笑,心情激荡,好容易克制住,忙道:“我姓韩,单名一个晋,晋朝的晋,我叫韩晋。”他喜极而乱,一句就能介绍清楚,偏偏说了好几句,跟着反复念叨:“云娆,云娆,云娆……”眉花眼笑,如获至宝一般。

韩晋喊了几声,大风似如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咆哮放低,渐渐缓下了势头,只变得哗哗作响。韩晋大喜,不再掩住口鼻,叫道:“仙子……”一张嘴,沙石飞进口中,断了后面的话。他急忙举袖揩去舌上的沙砾,擦得下半张脸一圈青黑,呸呸呸地吐,叫道:“风好大,仙子,风好大。”不想话一说完,那大风呜地一声长鸣,蓦然停了下来。

时已下午,五人来到乱坟岭,一眼望去,坟包头不下百十个,好些甚至垮了一半下来,墓碑大多歪歪斜斜,长满了杂草,时不时有鬼风拂过,阴飕飕地好像一个女人在哭。五人心中发毛,不由得驻足。孙老三咕噜吞了一口唾沫,道:“奇怪,明明是下午,怎地天色暗了不少?”话音一落,钱老二骂道:“没用的东西!怕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怕鬼?”孙老三莫名被骂,气往上冲,大声道:“我说有鬼了么?分明就是你心中有鬼,你怕鬼!赖我作什么?”钱老二见他嘴硬不服气,火也上冲,大声道:“我怕鬼?笑话!明明是你怕鬼,我不过讲了两句实话罢了,你倒倒打一耙,冤枉好人!”孙老三大怒,喝道:“笑话!我怕鬼?你莫把老子唯一几颗大牙笑掉了!有胆子跟我一起往里走!”两个人说了半天“笑话”,却没一个笑出声。赵老大忍无可忍,暴喝道:“住口!”气呼呼地睨着二人,骂道:“我看你两个很喜欢鬼啊,今晚就这过夜好了!他妈的,一直朝前走,看到一座墓冢,那就是宝藏!”

韩晋又惊又怕,浑不知什么地方惹上了这四只獠面鬼,苦着脸道:“几位大爷,你们这是作什么啊?”左边第三人骂道:“你妈个巴子,老子叫你给老子站住,你为何还跑?”韩晋笑脸趋奉道:“我跑是练练身子骨,可真不知大爷在叫唤我。”第二人嘿嘿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这小子油腔滑调,谎话连篇,得好好收拾一下。”他嘴角一直勾着笑容,一对眼珠时刻骨碌碌转着,看似相当的阴险。韩晋情知今日煞神摸头,讨不得好,双腿不由打起了颤,说道:“青天白日,大爷意欲何为?就不怕王……王法吗?”说到“王法”二字,声音一下放低。

此时月出中天,已是深夜时分。二人往镇子行去,觅了一家客栈,敲门半晌,店家小二方才开门。待安顿下来,波图耶道:“近日你深居简出,不可张扬。我这有些银两,你先取去对付着。”从怀中摸出一些碎银,交到了韩晋手上,又道:“我行功疗伤,三日便可复原,彼时自有法子铲除妖女,教她无法为祸世间。”韩晋听他要口气似要治死仙子一般,心中难过,说道:“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大师又何必下此狠手?不如将她度化了,也算行就一桩善事。”语气有些恳求。波图耶脸露微笑,道:“你倒跟我讲起佛理来。我是要度化她的,佛家首戒杀生,佛门弟子当然不可妄开杀戒。”韩晋长叹,转身回了隔壁屋子。

半天跑进密林,打算悄悄地靠近,没想那金光斜刺里直扑过来,声势奇烈。韩晋“啊哟”一叫,一交跌坐地上,金光擦肩而过,眨眼冲上山包头,掠过时带起一片狂风,刮得他脸上生疼。正当魂还没回转来时,陡地又见一片白影从身边呼啸而过,也冲上了山包头,这次却带来一股香风。韩晋浑浑噩噩,心想此地怎么可能有老虎豹子,就算有,前面那金光是老虎,后面白影又是什么?鼻尖嗅到一缕残香,猛一下打个激灵:“仙子!”

白衣女子似察觉到他窘迫的表情,娇媚一笑,伸手拍了拍身边床铺。韩晋瞧得分明,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脸上犹似要燃起大火,只烧得滚烫,而神态扭扭捏捏,更是好生害羞。原来他年近三十,却从未体验过天人之乐,有时寂寞孤独就不免胡思旖旎景致,但那往往都是些光怪陆离的幻想,与实际差了十万八千里,此时夙愿似乎唾手即可得,而对象恰恰又是他梦寐以求的仙女,其内心躁动非常,可想一般。脚下一动,到底一步步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