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八月二十罢。”卿溯随口道。

“百花谷。”正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白三突然开了口。

白三没有推辞,转身去了上次所住之处。

树三少顿了一顿,手臂收紧,“胡说,我天天都有笑。”

此话一出,树三少身体微僵,不着痕迹地放开白三的手,笑道:“是啊。可是就是有人傻傻的愿意上当。”他此话意有所指,但因看不到他双眼,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

“婆娘,你一定要常常这样笑。”

睡到半夜,突然有幽幽的箫声传来。白三一惊,蓦地站起身,如一道白光般循着箫声而去。树三少只是勉强地撑了撑眼皮,确定没有危险,便又合上了眼。

白三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暗忖这人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那么他始终缠着自己,恐怕也是因为好奇心作祟吧。思及此,她开了口。

白三压下心中突然窜起的失落,冷然道:“不认识。”语罢也不再理乞丐,径自走到另一桌坐下。

楔子

白三又亲。

“这里也要……”

卿灏十日前就带着残余的卿家儿郎走了,给卿溯留下了两个使唤的侍卫。谦儿非要闹着不肯走,卿灏便随了他,而舍不得谦儿的老人自然也跟着留下。说到这个老人,他自称老烟杆子,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山野村夫。卿家兄弟自是不信,但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隐姓埋名,自有其这样做的理由。

老烟杆子武功路数古怪,看似没有招式,但那似随意而为的一敲一打,中者非死即残,既精准又狠辣。即使是以卿溯对武林人物的了若指掌,也记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好在是友非敌,不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他们所住的木屋,一应物事俱全,显然之前是有其他人住着的,但是自他们来之后,除了明昭外,没再看到过一个外人,想来是不想与他们打照面,将地方暂时让了出来。卿溯那日是见过他们其中一人的,只是当时心思茫茫,没有留意,现在想也想不起了。

木屋位于山崖之下,四周草长木盛,野花烂漫,旁有小溪潺潺而过,却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昏迷的那十日,明昭已经将白三的内外伤调理得差不多,只是他说她的心脉因长年郁结受损极重,想要完全恢复,还差两味药材。这两味药材虽然不难寻,但是白石镇却是没有,于是卿溯就派了一人去最近的城镇采买。在白三完全好起来之前,他是不打算带她回去见老娘的。“三姑娘,在下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明昭坐在那株歪脖子石榴树下的竹椅中,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的旁边设着一个小炉子,炉上茶壶冒着腾腾的白雾,煮茶的人竟是卿溯。

已过了端午,雨下得没有之前那么频繁,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木屋前的泥土地上,亮晃晃得耀人眼睛。

老烟杆子熬不住暑气,早窝进了屋里午睡。白三体质偏寒,坐在太阳下许久,也不见汗出。闻言,她询问地回望明昭。

“那日你们是如何离开的?”明昭道。当时有人来,他将续命的丹药给她,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以和平的方式将来人打发,而以防她与他分散时所用。她和谦儿的平空消失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一直都没想出原因。

卿溯正将水壶从火上端下,闻言不由顿了一下,亦回头看向坐在阶上的白三。

“姨姨带我从床下的地道走的。”白三还没开口,一直蹲在树下草丛中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谦儿手抓着一大把青草站了起来,大声道。此话一出,不止是卿溯,连明昭都怔了下。

“床下有地道?”明昭纳闷,暗忖自己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怎么没发现。而最最主要的是,白三又怎么会知道。

“是啊。”谦儿蹦蹦跳跳地跑向三人,像是献宝一样兴奋,“里面可好玩了,到处都是路,我和姨姨出来时,就到了山派往龙源的人回来了。

听到龙源,明昭怔了一下,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卿灏将人招了进来。那是他的贴身侍卫卿子山,这一去一来花了不少功夫,又在竟阳与他错过,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坐船连夜追来复命,幸好他临时命船队停下,要不恐怕得明早才能追上。

“龙源主说白隐先生半年前就出外游历,目前不知去向。”卿子山一脸的风尘,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怕耽搁而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此时找不找得到白隐已经没有关系,卿灏奖慰了他几句,然后便打发了去休息。

“卿兄为何要找白隐?”明昭突然问。

“还不是为了三儿的伤。”卿溯接话,“幸好遇到了明昭先生,不然三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到现在。”说到此,他竟有些后怕,伸过手去紧紧抓住白三的手,似乎这样就能不失去她一样。白三知他心意,反手回握,心中说不出的温柔与歉疚。

“原来如此。”明昭微笑,点头表示明白,却并没多说,端起酒来啜了一口。

酒过三巡,卿灏身躯蓦然一震,望向明昭,退疑地道:“明昭先生莫不就是白隐?”

明昭温和地一笑,“正是在下。”

众人愕然,一时竟有点哭笑不得。

第十九章

宴毕,卿溯被卿灏叫到甲板上说了会儿话,回去时直直走过自己舱房敲响了白三的门。

房内没有燃灯,白三坐在窗边,看着夜色下的江面,无月有星,暗淡的波光在她脸上蒙了一层薄雾,使人心中无端感到一层似有若无的疏离。卿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树三,黑宇殿没了。”白三淡淡道,没有回头,语气平静无波,让人听不出情绪。

卿溯滞了下,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甩燃,点亮了灯。一点昏黄慢慢荡漾开,最终将整间舱房都笼罩在了光亮当中。

“这么黑,怎么不点灯?”他柔声问。

白三转过脸,灯光映照下,她原本就没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

“我在想黑宇殿和女儿楼。”她静静地回望他,眼神清醒。“这几年我没回去过。宇主子也没再让我出过任务,他是什么都知道的。他从来不勉强我们。”

这是白三第一次主动说这么多话,卿溯不想打断她,便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心里却无法不去嫉妒黑宇殿主能让素来淡漠的白三如此惦记。“十多年前,是宇主子将我带离那个乱葬岗,不然我可能早就没命了。”白三将眼睛从卿溯身上移开,又落向泛着点点星辉的江面。“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上的神仙……”

她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就那样呆呆地坐着。

卿溯手慢慢收紧成拳,因为弑嫂一事,他对黑宇殿主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他不想因为这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人而与白三起冲突。事实上,黑宇殿以及他的大嫂,一直以来都是俩人尽量避免的话题,不知白三为何会突然提起。

正当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想先暂时离开的时候,白三又开了口。

“柯七性子不喜受拘束,他便允许她四处游荡。龙一寻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也不勉强她留下继续……龙一是女儿楼主,她走了,楼主的位置就一直空在那里。谁都不想坐那个位置,谁也没能力坐上去。他也不介意……”

“我不想听他的事。”卿溯垂下眼,断然打断白三的话。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白三心中满满地装着他,以他的喜为喜,以他怒为怒,那样乖顺得让人心疼。直到此刻,才突然醒悟,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心绪,只是他没用心去探究罢了。这项认知让他有瞬间的恐慌,语气不免有些粗鲁。

白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手伸到桌上,轻轻地拨弄着茶杯的杯沿。

“我知道他一定厌了那个位置。”她继续道,说的话让人不解。

卿溯觉得自己最好马上找个借口离开,否则难保说出伤到她的话,但是心中是明白的,脚却挪不开。

“你还记得幻帝宫的壁画吗?那个站在鬼怜身边的黑发男子,便是宇主……”白三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因想起了两人在幻帝宫中的遭遇,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但凡他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不料这个笑却打翻了卿溯的醋缸,他冷哼一声,甩袖便走,反而对那惊人的事实没有任何反应。

“树三,站住。”白三对于他的反应虽然意外,却并不生气,只是冷冷地喝止。她话还没说完,他怎么可以不听。

卿溯身体一僵,竟再不能跨出一步。事实上,他也知道,如果就这样走了,自己恐怕一夜都睡不着觉。

“坐下听我说。”白三又道,声音微微缓和。

卿溯有些郁闷,郁闷自己的脚似乎更听她的话。

看到他在自己对面乖乖地坐下,白三眼中并不见丝毫得色,只是继续道:“这次黑宇殿出事,我知道除了那些明着的势力外,你们卿家定然也参与了其中。”说到这,她顿了顿,似在等待卿溯辩驳,然而得到的只是沉默。

她叹了口气,将桌上盘中倒扣的杯子翻了一个起来,提起茶壶往里面倒了半杯水,再推到卿溯面前,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了口才继续。“大家都说是宇主子身体出了问题,才让你们得以趁虚而入。”她神色又恢复一贯的木然,还带着极淡的属于死魂的阴冷。卿溯端起杯子,透过杯身,可以感觉到些许温热。“三儿……”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将有些窒闷的气氛调节一下。

白三扬眼看向他,没给他扯到别处去的机会。她反应虽然木询,但心思却并不迟钝,这些日子她已有所感觉,有的事一定要说清楚,不然以后会在两人间始终横亘着一些不是禁忌的禁忌,“但是你们恐怕不知道,如果没有宇主子的默许,封九连城就算占领了黑宇殿,也控制不了那个地方。如果你还记得幻帝宫的话,应该会相信我的话。因为宇主子所住的地方和幻帝宫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