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你一定要常常这样笑。”

“老子怕他们趁机占婆娘你的便宜。”他这样解释,只因那些人家每家最少都有五口以上,房子却又破烂窄小,晚上一家大大小小全挤在一堆睡觉。即使是以他这种不拘小节的人,也会觉得无法忍受。

白三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暗忖这人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那么他始终缠着自己,恐怕也是因为好奇心作祟吧。思及此,她开了口。

与宫雪凝比起来,燕槿初不会让人第一眼便产生色授魂予的感觉,她美得含蓄而从容,像生长在深山溪涧的兰,让人在不知不觉间便被其风姿所吸引,再也移不开眼。

楔子

“你们在神庙中该听到了我们王的咒誓吧?”

“什么咒誓?”树三少复有将自己的眼蒙了起来,一边握着白三的手把玩,一边明知故问。

鬼怜撇了撇唇,讥道:“你们人族最坏,就会骗人。”

此话一出,树三少身体微僵,不着痕迹地放开白三的手,笑道:“是啊。可是就是有人傻傻的愿意上当。”他此话意有所指,但因看不到他双眼,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

鬼怜被堵了下,半会儿才幽幽地道:“是啊,就是有人心甘情愿地上你们的当。”她眯起银色的美眸,往向天上的月亮,那神态是说不出的忧伤。

“哎哟,原本你这天仙一般的狼姑娘也被人骗过啊!”树三少惊叹,语气中有着刻意的夸张,似乎想掩饰什么。白三心中微异,伸手想要拉住他的手,不想他竟在此时抬起手去挖鼻孔,使得她的手落了个空。她怔然,隐隐有些不安。

鬼怜没有理他,眼中浮起薄薄的泪光。

“那个咒誓是我们的王所发……所有幸存的族民,除了天陌以外,都受到了禁制。哼,天陌那家伙是大祭司,体质怪异,当然不会受到影响。我怀疑他体内流的血不是纯粹的幻狼族血。”她说得颠三倒四,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听得树三少和白三满头雾水。

“你到底说不说你们幻狼族是个什么东西啊,别浪费老子的时间!”树三少不耐烦地道,脾气罕见地有些许暴躁。

鬼怜瞪了他一眼,见他看不见,于是冷哼了一声。

“我爱怎么说怎么说,你不听拉倒。”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她似乎很久没和人说话,实在寂寞得很,哪里会放过这个倾吐的机会。树三少正要反唇相讥,她已继续说了下去。

“咱们幻狼族拥有半神的体质,曾经是这大陆上最伟大的民族。那个时候你们人类,不过是我们的奴仆罢了。”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想听到树三少的反驳,谁想他却默不吭声,不由有些无趣。

“我们拥有神的力量,永恒的生命……”她神色中露出隐隐的寂寞与沧桑,轻轻道:“永恒的生命可不见得好。一个人游走在这天地间,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活着……”

“一个人?你的族人在哪里?”白三问,突然想起宇主子,似乎他也是一个人。

“族人……”鬼怜将双脚放到槛上,长长的银发垂落在地。“除了我,天陌,王……都不在了。剩下的那些,它们生活在山野中,除了记得对人类的仇恨以及月圆时对着月神长啸外,再记不得我们曾有过的辉煌。”

白三突然觉得一股冷意自心底升起,不自觉往树三少方向靠过去。原本意外生疏起来的树三少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故事而已。”他安慰她,只是这个安慰,连他自己都不信。于是扬声嘲笑道:“你们不是不死吗?”

这一次鬼怜没与他针锋相对,只是冷冷道:“再强大的生物也有它的弱点,即便是神仙也不例外。”

“哦,那么你们的弱点是什么?”树三少随口问道。

鬼怜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当初因为王迷恋那小奴婢,造成我们灭族之祸,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们人族的当?”状似轻松的语调,却包含着刻骨的痛,她实在是一个矛盾之极的人。

树三少也不追问,下巴在白三肩上蹭着,不以为然地笑道:“原来是个昏君啊!”

“住嘴,不准你污辱王!”鬼怜眼中喷出怒火,如同那匹银狼一般。“我们幻狼族一旦认定了另一半,便是一生一世,绝不会像你们人类那样朝三暮四,缺乏忠诚。那个小奴才曾经救过王,王才会对她那样死心塌地,甚至让她知道了人族不该知道的秘密,哈……”她突然收住了声,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以免情绪失控。

想起神庙中那个男人的声音,白三突然再次悲伤起来,抓住树三少的手臂,手指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不会像她。”她看向揽着自己的男人,仿佛在向他保证什么似的。

树三少微僵,然后突然抱紧她,目光透过她的肩落向长廊深处,其中有着说不出的迷茫。

鬼怜怜悯地看了眼白三,“若有一天你发现他是只怪物,你敢发誓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定地爱着他?”说到怪物两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但是白三听到的重点却是后面。

爱?这个字于她来说,是如此陌生,甚至让她有些惶恐。

没有等她回答,树三少扯开了话题。

“得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幻狼族,你们幻狼族不也是人,只不过力量古怪一些罢了。”

鬼怜目光落向他,有着看透,然后突然诡异一笑,道:“你把布条解开。”说这话时,她平静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怀好意。

这样直接的挑衅以树三少的性格怎会不接受,他切了声,当真拉下了阻挡美色的布带,目光定定地落在对面女子身上。

“其实,我们不完全算人。”鬼怜轻笑,突然跃起,在空中打个翻滚,月光下银发飞扬出耀眼的弧度,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等再落下,竟是一匹迎月而站的优雅白狼,长长的毛发随着晚风轻轻拂动着,说不出的高贵动人。

白三啊地一声,站了起来。树三少回过神,偏头打量了半晌,然后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打算去摸狼毛,却被它警告的眼神威胁的低咆制止。

“幻术?”他尴尬地收回手,回头看向白三,像是问她,又像是自问。

面对这闻所未闻的诡异状况,白三亦是茫然失措,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在此时,两人脑海中响起鬼怜的冷笑。

早就知道你们人族无知而愚蠢,永远不敢接受你们无法理解的事,即使是亲眼所见。

树三少长眸微眯,射出些许寒光,却没发作,嘿嘿干笑了两声,道:“这样的把戏本少也会……”说着,突然身影一闪,人消失无踪,而在他原本立着的地方,一条鱼正在地上扑腾着。

银狼似乎有片刻的愕然,而后不屑地抬高了头。

你男人真会骗人,你可要小心了。白三脑海中响起鬼怜的话,她怔了下,脸突然红了。

“喂,喂,你是不是在对俺家婆娘胡言乱语?”树三少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弯腰捡起地上嘴巴一张一合的鱼揣到怀中,不乐意地问。原来他并没将鱼丢进水中,而只是藏了起来有备无患,刚刚灵机一动,就耍了这么一招以调整两人紧绷的情绪。事实上,对于鬼怜化狼的事,他心中早已信了。一般的人类哪里会有那样快的速度?又哪里能造出这样恢弘奇瑰的建筑。

银狼鄙视地睇了他一眼,耳朵突然一动,毛耸了起来。

有人闯入!她说,白光一闪,狼已消逝不见。

“喂……”树三少只喊了半声,便颓然停下。“这家伙真是不一般的快!”说走就走,把两人撇在此处。

白三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花园中,看着里面那些色彩绚丽,在月光下隐隐有光华流动的奇异花卉,暗忖,莫非宇主子也如同鬼怜一样?若真是如此,也难怪他下那样的命令了。人们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感到恐惧,排斥,并试图毁灭,就像对待她一样。

“婆娘,那狼美人对你说什么了?”正在琢磨的时候,树三少突然在她耳边问了一句,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嫩肉上,令她浑身不由一颤。

“她……她说你真会骗人,让我小心。”她讷讷回,省略了两个字,但是原本热气没散的脸温度再次上升,连耳根都红透了。

“哦——”树三少显然不信,看着她晶莹中透着菲红的耳坠,突然很想咬上一口。忍了忍,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哼笑道:“那你脸红什么?”

身子因这突如其来的触摸而麻了一下,白三屏住呼吸往旁移开几步,以免再被他扰得浑身不自在。

“那、那是……我也不知道。”首次,她吞吞吐吐起来,脸已然红得如火,再不见平日的苍白冰冷。

树三少看着她,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管她说的是什么,能让你这样,也是好的。”这句话不难明白,毕竟羞赧胜过死人般的木然太多了。

然后,他沉默下来,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神色罕见的凝重。白三没敢出声打扰。过了许久,他侧过身,像是在欣赏花朵,嘴里则漫不经心地道:“三儿,你去过竟阳没有?”

称呼突然的改变让白三有些不适,不由分了神,“去过一次。”

“是吗?”树三少唇角微微上扬,却让人感觉不到笑意。“竟阳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像秋宴池,凌凤山孤云亭,水阁,焰口……你什么时候去的,到处都去游玩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