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欲言又止,冲动的想让沈仲询别来找她,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对方毕竟是城投下属单位的领导,她不能让彼此尴尬。

林初蹙眉犹豫,半响才接过,外卖员立刻离开了。

林初没有骂她,拦了一辆三轮车,两人直奔褚钱医院。挂号的队伍早已排起了长龙,好不容易挂完号,诊室外也已人满为患。

江晋悻悻地吃了口水果,又嬉皮笑脸的自说自话,许久才见沈洪山缓了面色,他便直奔主题,说要搬出去住。

他已经走不动,这一歇便杵在了楼梯上,沈仲询索性搀他上楼,侧着身子,让爷爷全身的重量都卸在了他的身上。

林初立时明白江晋在撒谎,不耐与他闲扯:“行了,我没钱借你,再见。”说罢,转身就走,江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林初点点头,又问:“你这房租多少?”

林初捂着手机小声道:“挺好的。”

沈仲询闻言,手上不由一紧,那凶手的腕子立刻便像碎裂般,仿佛还有“喀拉喀拉”的幻听,凶手哭嚎起来,又是求饶又是求救,沈仲询朝两个围观的男人喊:“过来看着他,等警察!”

林初颇为无力:“你这话说的,真像电视剧里的桥段,引导证人证词?”她面无表情道,“江记者,我跟死者只是非常普通的邻居关系,我们无论是背景学历还是工作方面上的差异都非常大,换作是你,你会和他们有多熟悉?你现在的行为足以构成骚扰,我不保证我不会去南江晚报投诉你!”

林初没好气道:“关我什么事,我早就搬出来了!”

林初蹙眉笑问:“我有什么好采访的?”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矮小男人转眼就弯下腰去捞话筒,打火机仍牢牢地拽在手上。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厉风“嚯”的从他背后袭来,突如其来的撞击力狠狠冲破本就紧张的空气,连日头下的微小颗粒都仿佛处在随时爆破的边缘,所有人的呼吸都屏在了那一瞬,下一秒舞台边沿传来剧烈震动,沈仲询大喝一声,提起腿,重重袭击过去,矮小男人察觉到时已经来不及,腰臀处狠狠的力道将他猛地踢翻,顺势滚下了高高的舞台,打火机和话筒都在他的尖叫声中滚到了左右两边,演出台中央的舞者们立刻叫喊着往另一侧台阶跑去,围在四周的保安齐齐冲向矮小男人。

林初在家中休息两日,周日晚上又匆匆赶回市区。

城投集团的相关人员陪同市委领导缓步走来,有人询问高温天在此工作是否艰辛,已有清洁工人全副武装候在填埋场里头,烈日下的劳保服紧紧的裹在身上,长袖厚料,一双长筒靴踩在被晒干的土地上,看起来格外闷热。

两人聊了一会儿,见日头稍稍匿了些,这才结账离开了。

发了一张好人卡,沈仲询的表情慢慢龟裂,林初再接再厉:“之前你还救过我,我一直很感激你,你事业成功,又乐于助人,是我的榜样,我真的把你当成长辈那样尊重。”

沈仲询摆了摆手,似乎酒劲儿上来了,有些头痛,脑子里不停翻腾“长辈”二字,他干涩道:“我今年三十。”

林初一笑:“我知道,我看到你,就想到我一个远房的叔叔,逢年过节大家都会做客,那叔叔今年也三十了。”

沈仲询垂了眸,低低道:“好,我明白了,你上去吧,早点儿睡。”

林初看了一眼仪表台上的时间,她还能睡四个小时,点头告辞:“那我先上楼了啊,您路上小心。”

沈仲询含笑应声,目送她走进玻璃门。

林初逃跑似的奔回三楼,一进客房便直拍胸脯,闷头倒向了小床。忽听另一张床上的叶静缓缓开口:“沈仲询?”

“啊。”林初打开床头灯,“你还没睡?”

叶静摇摇头:“睡不着,明天又要回去了。”回到有程乔安的地方。叶静问道,“他三更半夜的找你做什么?”

林初钻进被子里,叹了两声并不回答,叶静说道:“表白?你真拒绝他了?”

林初也不隐瞒,只点点头,并不详说。叶静翻身盯着天花板,蹙眉道:“其实我觉得他挺好,长得真不错,配得上你,还是个经理级别的,看起来稳重有味道,你干嘛不试试?”

林初捂着被子摇头,见叶静又看过来,盯着她讨要答案,她只好不情不愿回答:“他太老了!”

叶静一怔,“啊?老?”

林初点点头,“他都三十了,像你说的,还是个经理级别,民安的经理是什么样的?整天都在酒桌上混,不出十年就有啤酒肚和地中海,我虽然不是外貌协会的,但不可能对这些完全没有要求,赏心悦目谁都喜欢,而且——”她思忖着措辞,说道,“他太像个领导,在他面前,我会以为回到了学校,教导主任再怎么平易近人,也是教导主任。”

叶静无奈一笑:“你这原因真别扭,想得太远了吧。好,你往远的想,他的条件这么好,你跟他好上了,就不用这么辛苦每天做简报写演讲稿了,想调去什么部门,他帮帮忙总可以吧,你们单位的那些后台,不都这么回事儿?”

林初笑了笑:“其实我真愿意有这样的后台让我靠,前提是我喜欢对方,说来说去,这一切的理由都是基于‘不喜欢’,如果喜欢了,哪儿还这么多因为所以?”

叶静听罢,一时找不到说法反驳,仔细琢磨倒也真是这个理儿,她暗想林初太过理智,连尝试都不愿意,换做是她,一定点头答应,感情自然能慢慢培养,到头来若真不喜欢,分手就是,可惜林初不是她。

天微亮,两人便早早起床,离开宾馆时大街上还没有人烟,早点铺也才刚刚开门。等了半天才等到一部自行改装的面包车,车内计价器导航仪一应俱全,车头上还有司机自己安装的“出租车”字样。林初讨价还价,最后成功便宜了十几元,车子直接驶向市区。

叶静体弱,窝在后座一路睡去关锦花园,又抢在林初之前付了车费,两人寻到宾馆,客房倒还算宽敞,只是装修实在简陋。林初说道:“附近我都找过了,就这家比较干净,价钱也便宜,你先将就几天,很快就能回家了。”

叶静没空嫌弃这里,直接躺到了床上。

林初找到老板娘,多交了一些钱,请她帮忙准时送午饭上楼,又回到关锦花园拾掇了一阵,她才匆匆赶车前往单位。

那头沈仲询一夜未眠,眼睛分明疲惫不堪,耷拉着眼皮却又睡不着,意识反倒愈来愈清醒。他见到林初扒着他的西装口袋,任凭路人指指点点,就是不撒手,眼中噙泪的模样楚楚可怜,全然不似身着旗袍冷冰冰的样子,也不似南湖边那个朝他讥讽,转眼又握着话筒耍心眼儿的贼姑娘。

沈仲询勾了勾唇,终于从床上起身,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便前往公司处理后续工作,忙忙碌碌一整天,再也没有闲暇胡思乱想。

林初再次忙碌起来,下班后冲去超市买来食材,回到出租房用电饭煲炖排骨或者鸡汤,味道虽然不佳,但也能入口。伺候了叶静吃饭,她又将叶静的脏衣服抱回出租房洗净,第二天再送去给她,顺路买些水果一并带去,银行卡里的存款急速下降。

有一日叶静兴致好,出门逛了一圈,回来后将林初垫付的房费还给她,林初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叶静又说:“那些吃的,我以后再还你啊!”她知道林初平日里省吃俭用,连水果都舍不得买,存款好不容易才省下一些,还要时常接济花钱大手大脚的她。

林初瞥她一眼:“吃的就算了,别跟我假客气!”

叶静讪讪一笑,也不再多说。

转眼周五,林初下班后送叶静回家,路上千叮万嘱,返程时她接到江晋的电话,一时有些记不起对方。

江晋冲她道:“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回褚钱了?”

林初说道:“啊,是!”

公交车的报站声响起,透过话筒传进江晋耳中,江晋不动声色的挑挑眉:“这样啊,对了,我明天搬家,就住在你附近,关塘六区,以后有空找你吃饭,你可别推!”

林初蹙了蹙眉,嘴上却应道:“不会不会,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两人说了几句,林初有些心不在焉,连声应了几个“好”,暗自掐算跑到后车门的时间,干脆提前往那里挤去,免得到时候下不了车。好半天才挂断电话,林初被人群推推搡搡,终于闻到了新鲜空气,她也忘记了先前电话里回应的内容。

第二天周六,太阳藏匿进云团里,温度却仍徘徊在三十八度,灰蒙蒙中愈显闷热,满城的梧桐树都焉了下来。

沈仲询一大早就已起床,窝在厨房吃完早饭,又忙不迭的煮起了午饭,视线始终紧盯楼下,却看不见肖想中的那道身影,片刻后他自嘲一笑,意兴阑珊的回到了书房,立刻投入进了工作当中。

忙碌了几个小时,沈洪山打来电话说:“阿晋今天搬家,你打个电话问问,别让他整天乱七八糟的!”

沈仲询立刻拨打江晋的手机,接通后问道:“你今天搬家?我有点儿忙,就不过来帮你了,有事情打电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