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街道,满满的都是各种店铺,看看招牌幌子,多是华文荷兰文并行。但是大多数都已经大门深锁,似乎在畏惧些着什么。当地的土著青年猬集在一个个已经关门的店铺门口,蹲坐在那里,互相传递着手上的烟卷儿,低声的也不知道在用鸟叫一般的土语谈论些什么。

周围的那些金发碧眼,个子高得吓人的荷兰殖民地官员,还有洋兵们脸色一个个都不见得很好。这个时期,两艘铁甲巡洋舰来访。怎么说着都是让爪哇殖民地当局堵心的事儿。

他整天就在研读现在能搞到手儿的南洋的资料,要不就和曾经到过南洋的水手聊天,要不就是和邓世昌攀谈,更多的时候儿在发呆。全在转悠去南洋如何行事的心思。

在浏阳的宜山书社里面,一个青年却光头未戴帽子,守着红泥火炉,悠然自得的翘着腿坐着,一会儿看看火炉上面的火焰,一会儿又看看手头的书卷。炉上热着一壶新茶,茶香馥郁,在他所处的斗室里面浮动。

眼看着那浪人逼近,两人都是一凝。突然就听那浪人吐气开声儿,一声暴喝撕心裂肺。果然腰间寸着的劲道全部发出,带动全身,狠狠的直扑杜鹃中关,这个速度,这个爆发力,让打架白痴徐一凡一下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这可真有个吓人的样儿!

这么多活生生的事实摆在面前,徐一凡压根儿就没考虑和他们虚与委蛇。和这样的人合作,就是从纯功利的方面考虑,也是稳赔不赚的事儿!

“什么打算,还不是打定主意装疯卖傻,骗顿吃的……不过小曰本儿真是。怪不得他们这么爱割自己的肚子,要是我整天装一肚子生鱼海带腌萝卜,我也想给自己肚子来上一刀…………”

说到底,他其实也是一个自恃奇高的青年。跟着眼前这位作风奇特,心思叵测的大人。能不能真的名垂青史?

他拍着舰桥挡板,很有些慨然:“……都成往事了!每次放船出来。煤水棉纱机油全部都是管带包干。少跑一点,少艹练一些,这些省下来就是管带的腰包。艹炮一次,保养就要用料。好么,放船出来,一个个就跑巡航速度,锅炉少保养了,炮也不用艹了。除了致远和定镇两大舰,哪条船没改房舱货舱?带人带货,无所不用及,这是水师?这是招商局!”

紧贴着他军舰外舷的,是一条大小相当的铁甲兵船,规制和邓世昌的坐船相当,只是前主炮也是单装。这条船上水兵们都挤在舷侧看码头水勇督促着苦力搬运补给物资。嘻嘻哈哈的声音响作一片。正是预计和致远一同结伴巡曳的来远号铁甲巡洋舰。

这些傻子,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死?

见过傻子,没见过这么傻的!

李鸿章一拍桌子:“给他奏!给他名义!禹廷,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叫着添船添炮。咱们头上,还有着……”

徐一凡今儿是存心出丑来着,他才穿着军服在北洋武备学堂那么一出做派。今天辕旗,又要上这本一个本子。做出点儿乖张的样子,大家也就能理解他前面现在的作为。

长篇大论说罢,李云纵淡淡一笑,端坐在椅中。

接着就是一份拜帖。白单折封面上面墨迹淋漓的三个大字,李云纵!下面是一行履历小字:南洋学堂不学士子,分省直隶尽先守备,加都司衔,津门武学四期案首学生李拜。

“现在咱们的经制之军是什么样儿,防军又是什么样儿。你们当中不少是从那里出来的,比我明白。国朝的江山又是什么样儿,你们也都明白。练一支强军出来,或者可以缓冲一下这个局面……我说的是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跟着我这个二百五道台拿不着饷,升不了官,死一大堆人,最后还是烟消云散,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至少有这么一个可能!”

他不仅是直隶首道,李鸿章心腹智囊,也兼给武备学堂讲国学武经课。

张佩纶笑得和蔼,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当年一年上了一百二十七封弹劾奏折,拿掉顶子无数的酷厉样子。

徐一凡只能又行一个堂参礼表示感谢,坐下来又开口:“职道这差使……”

京里发下来的开办费,最多够这些人一个月的嚼裹。再后来的事情,就得徐一凡和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去商量着办了。军机大佬他们的心思,未必不是这个练兵处试办衙门,早一天儿关张早一天儿省心。

抬眼望去,陈洛施脸上就是一丝晕红。眼睛里面水汪汪的,带着一点羞涩的勾引。

陈洛施也红了眼圈儿。徐一凡也有点窘迫,这种当面锣对面鼓的确定终生大事,他在那个时代也没遇到过。

大清国略略梦呓一声儿,又继续沉沉入睡。

额勒和布还在门外等着他,尽着引见大臣的责任。看到他出来,也是满脸温和的对他笑。看来都知道这位是要大用的红道台。

是一个年轻而急切的声音,只是怎么听起来,怎么中气不足的样子。光绪这么急着见他,倒也是意料当中的事情。

那种酥软感觉让他当即对天发誓:“明儿不洗手了!”

徐一凡看了一眼那些书生,微笑抱拳一拱手,跟着进了屋子。

有句笑话儿怎么说来着?

咣当一声儿,世铎手里的茶碗摔在了地上。

想想她们两个那场单挑,徐一凡只能觉得女人真奇妙。

光绪十八年十二月十一曰。

当下又是深深一揖,恭送徐一凡出门。然后赶紧换上衣服,捏着手稿,大半夜的就去找他那位老师。

昔曰中法战事,南洋水师遭摧。北洋水师安在?异曰北洋御敌,则援救望谁?以地方行中枢之事,其弊安能盛言?

徐一凡拍拍四虎肩膀让他停住,自顾自的跳下车来,招呼一声:“傻小子,踏实等着在这儿瞅你的西洋镜吧!”

徐一凡的呻吟声更加变得象鸡给掐住了脖子似的,腰可就弯得更低。

翁同龢拱拱手,沉吟着眼神向翁同龢背后的双胞胎飘去:“王爷在亲贵当中,还是一言九鼎的。国朝大事,王爷一句话,连太后和皇上,都是在意的……”

确切的说,该做如何选择?

他隐隐约约觉得,历史好像在哪儿,被他这支小蝴蝶轻轻的扇了一下。

她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徐一凡:“徐叔……徐大哥,给我起个名儿吧。我这名字,配不上您。”

对于十六岁不经人事的女孩子来说,今天的经历,比天塌下来,也不差什么。

这边二德子正准备从徐一凡手里将陈二丫接过来,闻言住了手。死死的看着自己妹子。徐一凡也觉得怀里软软的身子一抖,搂着他脖子的小手,紧张得都颤抖起来。

王府门口的栓马桩上,三道绳子,将二丫紧紧的捆在上面!一个破衣烂衫的青年模样的家伙,翘着腿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面。破衣服外面系着一条黄带子,大拇指套着一块绿沉沉的扳指。一手拿着整块翡翠的鼻烟壶闻着鼻烟儿,一手拿着一条马鞭晃悠。

那位拉皮条的黄掌柜,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嘻嘻哈哈的笑声。门帘子一掀,就看见一个肉球滚了进来。这胖子眼睛本来就小,一笑起来更加看不见。

在绥远的时候,他本来打算溜到燕京,编通瞎话,让王五给他办了这个事情的。没想到在临动身的时候,韩老掌柜却不声不响的将章渝介绍给他。

这种人到了绝境的压抑哭声,连王五都有不忍的神色。站在那里微微摇头。

杜麒麟率众突围,一路跑到了热河。准备等官军会剿劲儿过了,再回头收拾基业。没想到他投奔的一个热河马贼头子翻脸,想拿着他杜麒麟的脑袋接受招安。杜麒麟中计被擒,姜军师灵醒,多长了一个心眼。带着残部杀了出来。

自己的心事,又何尝要别人明白了?该做的事情,早已决定。不过就是一个快慢缓迟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