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干什么了?我让他侵吞公款了?我让他挪用客户项目资金了?我让他在公司最需要用钱的时候,才明白捉襟见肘,悔之晚矣了?我让他铤而走险,刀尖舔血去买线上黄金挣钱了?我能操纵国际黄金走势?开玩笑!我说霍先生,真谢谢你啊,倒是真看得起我!”,这厢霍汐还没来得及接下文,就被宁凝机关枪连珠炮一般的给杀了个片甲不留,她语极快,得理不饶,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谁承想,来者却未曾有片刻迟疑,利落的从随身口袋里取出薄薄一张卡片,贴合两秒钟不到,只听闻咔哒一下,门锁自动弹开,稍微一晃动,人影闪进了隔间。

“哎,你这时候不要把压力都转嫁给宁凝好不好,她现在比谁都痛苦,你就别再咄咄逼人了……”,夏天真皱起眉,转身朝唐霁做了个‘嘘’的噤声动作,让他不要再继续逼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今天格外强烈的想回家看上一眼,继父老秦的大名都快被忘光了,脑子里仍然是他十年前暴躁、乖戾,单脚翘起坐在折叠圆桌前,一边酗酒一边咒骂他们母子是丧门星的萎缩形象。

所以近几天霍汐就一直被琐事缠绕个焦头烂额,一方面疲于应对层出不穷想要采访的媒体,和通过各种渠道意欲探得几手深度资料的对手同行,熟人‘好友’,一下子全涌到面前。

可宁凝心里头明白,以秦霄心高气盛,恃才傲物的脾性,他最恨被别人挟制约束,这会子虽坐拥整个宁宏集团,可被旁人看成吃女人软饭的烂骨头、小白脸,他也未必高兴的起来。

霍汐被宁凝的话噎的无力招架,他似乎感知到了她情绪上的古怪,可又想不出到底什么环节惹她不痛快。只好悻悻的瞟了几眼,小声叹口气,恍惚间,又觉得宁凝话中有话,她一下子把局面看的很通透,明里贬损,暗中又褒奖着秦霄。好像他是孤胆英雄真汉子,知道江湖险恶,先忍痛把心爱的女人送出局,自己血洗疆场;看似郎心似铁,无非是想保护她周全。

“混蛋!”,霍小姐一扫方才在记者嘉宾面前端庄优雅的姿态,抄起角落里清洁大妈留下的扫帚,飞快的刷向儿子俊朗的面孔,“你给我滚下来!亏得刚刚在年轻姑娘们面前装的人模狗样,道貌岸然,也就骗骗她们年少无知!你骨子里就是个混蛋!跟宁国庆一个德行!”,照目前的情形看来,真正有灵魂的,是霍小姐手中的武器扫帚,正以飞准确的态势,攻击的霍汐毫无招架之力。

“告诉你真相又如何?没什么复杂的?一切都很简单,但是,你又想做什么?我不会骗你,可你会骗我!就算我追问,你从来也不会透露一个字,严防死守的很,你又拿我当可信赖的人吗?”,被涌上来的往事所烦扰,宁凝无法压抑内心的燥郁,她被秦霄过度主观的行事作风,磨平了理智,“我说的对吗?洛云霄……”。

因为叶天故作声势,强撑颜面的摔门声,让整个楼层都产生了共振;秦霄长叹口气,躺在沙上,尖锐的震鸣和天花板上惨白的光线,让他痛苦难堪,颓然的闭紧了双目。

“刚刚我都快紧张死了,你不是说爱我吗?到底在犹豫个什么劲儿啊!你以为我一辈子会求几次婚啊?!”

“那到底,这件事,是不是真有问题?”,宁凝并不傻,她联想起之前的蛛丝马迹,隐隐察觉到,真相开始浮出水面。

“不要紧,米娅,进来吧”,莫医生上前几步,打开房门,招呼金女人可以过来,“宁凝,这是我现在的太太,米娅……”,微微抬了抬眉梢,脸上浮现出幸福羞涩的笑意。

“史奈德太太,遇到您是在太幸运了。我的脚不幸在旅行中扭伤了,本来没什么影响,可这几天忽然觉得疼痛不适。凑巧住在这附近,注意到有诊所,就打算过来诊治,没想到医生还不在……”,霍汐自嘲叹口气,秀长睫毛下,清澈深邃似幽泉的眼眸中全是落寞,叫人望之生怜。

“无论秦霄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觉得,他来蹚宁宏的浑水,是不明智的。宁国庆不会坐以待毙,这是我的直觉,而且,他应该注意秦霄很久了……”,在宁凝面前,霍汐无意隐瞒任何情况,虽然宁国庆从未和他真正道出过自己的想法,但以父子的直觉来说,这个人绝对没有眼前看着的那样简单。

“喂喂!够了!你们不要再肆无忌惮的讲中文,然后,还对我视而不见!我真的要生气了!”,被冷落了许久的东道主费恩,对于老友的漠视,表示了极端的不满,佯装不快的走过来,伸手将二人分开。

“斯考克先生,您实在太客气了,这个时间,还劳烦您亲自来机场……”,除去客套的因素,费恩斯考克贵为斯考克工业集团的继承人,会在凌晨时分亲自来机场接自己,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宁宏走到今天的规模,恐怕,也并非他一人之功吧?而且据我所知,他已经被手下架空,年初就已经宣布放权,现在实权人物是钟显达。怎么?你舍不得自己产业落在我手里?还是觉得,宁宏集团应该属于你丈夫霍汐?来替他打抱不平?”,秦霄脸色阴冷下来,霎时阳春三月就成了冰封寒冬,让人不禁阵阵颤,方才的轻松氛围被一扫而光。

“知道谁?莫少寒还是……”,宁凝骤然止住了探问,她不想过多的露出底牌,以韩熠少年老成的性格,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和动机;你若问,他未必讲,索性不如让他自己道出实情才是最好。

“聊什么?我不想听了!”,他冷下脸色,执拗的回避着她的目光,一丝不悦浮上眼角眉梢。

“迈克,你实在太厉害了,刚才那套拳脚,绝对是霍元甲、黄飞鸿的级别,对,咏春,叶问!”,宁凝也不愿再提及刚刚窘迫的尴尬,她故作轻松的望着迈克笑起来,竭尽全力的以玩笑的方式,来舒缓车内僵硬的气氛。

“小姑娘,你还记得我吗?”,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惊出宁凝一身冷汗,莫少寒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到底所为何事?

“宁凝姐,今天路上太堵了,三环根本就走不动,没耽误你事儿吧?哎,你家还有客人?”,被请进屋里之后,江澈还是不能释怀,一个劲追在身后跟宁凝辩白;直到他现了坐在沙上的韩熠和顾漫姝,不由放缓了语,疑惑的探问。

“哦,是因为不久前,我在开会的时候驳斥了钟显达对于am计划的构想,他太激进,投入资金过大,但这样的方式无疑很危险,尤其对集团企业来说。果不其然,最近宁宏集团因为盘子铺的太开,已经逐步出现资金链断层的问题,钟显达抛售部分企业股权,以达到融资目的,而资金来源正是秦霄的悦威投资,这样一来,秦霄表面在帮宁宏,可也意味着,他开始对宁宏有了控制权。我觉得,不排除钟显达和秦霄暗中合作,拆分宁宏的可能……”,霍汐知道宁凝并不太懂经商之道,所以,尽可能简单的把企业目前的状况,给她进行了分析。

宁凝握着方向盘,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找出手机,直接按开了免提键……

仿佛被一阵阴风抚过,唐霁浑身一冷,激灵打了个寒颤,“嘶……”,他用手搓了搓双臂,心中弥散起古怪的感觉,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却只看见面沉似水的宁凝和笑容温和无害的夏天真。

“你胳膊是够短的,因为个子矮!讨厌,不想再听了!”,抬眼看见夏天真和佟雨拎着一袋饮料正往回走,宁凝收敛了怒容,生怕沈亮再滔滔不绝下去,自己的老底就全被他揭光了,赶忙贬损唾骂两句,结束了话题。

“你看钟紫惠身边的女人,叫段芳木,我之前让朋友替我私下查了查绯闻的源头,若不是经过周密安排,不会瞬间就闹得沸沸扬扬,背后肯定有人使绊子下套。跟踪我的人,不太清楚,不过,花钱雇佣网络推手,散布假消息的人,就是这个段芳木……”,霍汐朝着宴会场上指了指,在钟紫惠身边站了一位打扮中性,短国字脸,五官分明,颇为精明强干的女人。

蓝静莹似乎一时没料到,宁凝会是这种反应,如同攒足了气力的重拳,却打在棉花上,差点憋得背过气。可她毕竟久经沙场,算得见过世面之人,眉毛轻轻一挑,勾着嘴角笑起来。

原来,我是这样在乎你,怕你消失,怕你不会在我身边,怕你会收回本就不甚牢固的感情……

“嘿,别解释了!我和萨拉一向宽容,不会计较你们隐瞒朋友的罪过!今晚让我们狂欢,玩个痛快!快讲讲你们的婚礼,噢,天,我还在想,如果si不娶ne11a,我一定会追求她的!哈哈,开个玩笑,我已经找到真爱萨拉了……”,费恩以为宁凝是要为当初的不辞而别道歉,他大度的笑着表示释怀,伸出手臂,左手揽住秦霄,右手揽住宁凝,快步往球场外走,大声宣扬着他的计划,还趁机向自己的女友表白和抛了个媚眼。

你若倔强到底,那我也糊涂装傻,爱若成了试探,才是真伤了人心。

石倩倩的话,像刀子一样,字字句句都扎进秦霄的心里,他极力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痛苦,指尖深深刺在掌心,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你要是闲的没事就早点睡觉,别来烦我,挂了……”,霍汐面无表情,他对人生产生了一种极度的无力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周遭会充斥着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人。

秘书的建议是正常反应,但他自认问心无愧,没必要慌张掩饰;况且,若此时强硬压制舆论,反倒中了对方计策,显得欲盖弥彰;蓝静莹也一定会趁机跳出来,再度声明炒作,或许还有更离谱的言论。

“哈哈,我中文没那么差,你不用和我解释……”,迈克笑的开怀,他抬手揉了揉宁凝的头,随意洒脱,没有半点刻意,“曾经沧海?见仁见智吧。其实你可以这样理解:真爱,为什么会有这个词?就是,人生中总会有个人,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我们称之为真爱!但是呢,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见他,可遇而不可求;另外,你甚至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他?有时你认为你现在的恋人很好,在一起很幸福,朦胧中你认为这就是真爱了,可你们最终分道扬镳;这就是,你的真爱或许还没有降临。明白了?不可替代的人会有,但遇到的几率很小,所谓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所以,分手的恋情,是不是真爱,就很难笼统的下定义了。至少,我还没有感觉痛不欲生,她现在有了新男友,美国人,牙医,工作稳定,中产阶级,对她很好,对我儿子也好,我并不想去打扰她……”,对于宁凝的困扰,迈克有着十足的耐心,他不介意在无谓的交谈中花费大量时间,反而因为太久没有和别人敞开心扉,乐得享受其中。

随着他动作的深入,她无法控制,只好将羞涩的脸,埋在他颈间,随着他诱惑的节奏,倒抽口冷气,小腹阵阵暖流涌上,忍不住轻轻哀求起来。

所以,钟显达维持着宁宏集团运营的情况下,私自拆分了几个大型项目,转手给自己控股的投资公司——展翼投资,又与华合集团暗中合作,向他们透露宁宏集团投标项目的优势和关键。

“我都二十六了,用不着响应晚婚政策了。再不结婚,才是拖了国家的后腿……”,霍汐也不太在意,靠在沙上和祁嫣随意开着玩笑来搪塞。

并非他霍汐心机深沉、狭隘多疑,只因身在险恶江湖,半点疏忽,就万劫不复。

“奶奶!人家结婚,和咱们商量的着吗?!咱们算老几啊!你赶紧包红包等着喝喜酒就得了!”,正这时,祁嫣冷不防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冷言冷语的甩给霍汐一个大白眼,拖起老太太,嘭一声关上了防盗门。

“今天怎么会到公司来?工作忙完了?”,霍汐笑的温暖和煦,一瞬间,化开了宁凝一整天所积压的紧张和焦虑。

“没有,能说什么啊?你不要大惊小怪的,人家除了问你好不好,什么都没说……”,宁凝心里开始泛起嘀咕,母亲的态度,恰巧证明了她的心虚,看来这个洛少寒,知道不少隐秘。

阳光房在三楼顶层的平台上,正午时分会比较闷热,强烈的光线从外面投射进来,蒸起植物的水汽,显得闷热燥腻。

“这是你助理?真豪气……,你一天给人家多少助理费啊?”,霍汐有些疑惑,搞不懂一个小小的摄影助理,为何驾驶着如此的豪华的汽车,来挣这个辛苦又低廉的工资。

巨大的冲击和被欺骗的愤怒笼罩了宁凝,她无法遏制内心的冲动,曾经种种失落、痛苦、委屈齐齐涌上心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往前冲了几步,想要和秦霄问个明白,谁知,却被霍汐一把攥住了手臂。

宁凝早就参透这订婚礼的主角不是自己,也不是霍汐,他们两个都是陪宁国庆演大戏的配角罢了。

“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反正我既不是国庆的亲女儿,也从来没在乎过他那点家产。你是名正言顺的宁宏集团少爷,虽然,顶着的是女婿身份,继承家业也没什么不对啊?我不明白问题的结症在哪里……”,宁凝个性单纯,参不透商场中复杂的局面,自然也搞不清霍汐在纠结什么。

“终于,在大二那年,我遇到了一个机会,学校里来了个美国外教,讲西方雕塑艺术。我领悟力极高,被他大力赏识,成了得意门生。也正因如此,他说,窝在这个闭塞的东方古国,对我来说太过憋屈,要带我去见识西方的前卫艺术。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或许,我清晰的意识到,能够改变人生的机会,仅有一次。我背叛了相识二十年的男友,和所有熟识的朋友断了往来,当然,也和家里彻底闹翻。赶在八十年代的尾巴,登上了美利坚的土地,只是,上了飞机,我才现自己怀孕了。我还单纯愚蠢到,以为是晕机……”,霍槿言自嘲的笑了笑,她目光依旧坚毅淡然,不疾不徐的诉说着遥远的过去。

早春的天气寒凉,白昼仍是极短,没坐多一会儿,就已经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斜洒在粗糙的原木桌面上。小野丽莎经典《i9ishyulve》歌声从老式唱片机里传出,如同杯中氤氲泛起雾气的牙买加蓝山咖啡,柔滑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