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前世的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学会专一吧。

小厮离开后,许璞在林旭的书房里随意的走动,眼睛却是细细的扫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这样安排也是为了防止她们有缓冲的时间来彼此串供——如果她们中有人与厉霞晓的死有关系的话。

6颖前脚继任山长后,谪阳后脚就以山长内眷的名义搬进了东院的山长院子。

你……总是对自己亲近的人太糊涂。

虽然公告栏几乎簇拥了半个花山的学子,但是此刻大家都三缄其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不表任何意见。

6颖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看着笑得无比奸诈的谪阳,“谪阳,你干脆改行去说书好了,别再老是卖关子了。”

沈菊笑眯眯的看着:敏之现在虽然言行变得沉稳了许多,但很多生活习性依旧是没有改变。比如怕苦味的东西,茶、药、苦瓜之类的东西,她以前是从来不沾的。

少年却忽然停了下来,停,衣停,蝶停,风停,目光缓缓抬起直到与6颖对接。

6颖心里对她绝佳的接受能力和应变能力十分佩服,这一点上她还不不够水准。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浅笑着反问:“老师认识林先生多年,照理来说应该对林先生信任有加。然而老师却从来没有向先生提过我的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我还想请先生告诉我?”

早就知道自己今天免不了面对种种异样的眼光,种种纷乱难题,种种难堪的讽刺和最恶毒的猜测——但是没有那一句能比林旭的最后一句更让她觉得忍无可忍!

6颖幽黑眼眸在眼眶里从左滑到右,目光将整个宗祠里的人的表情都收罗在脑海里,微微侧头,并未生气,倒仿佛谦虚的征求他人意见一般:“在座诸位呢?可还有其他想法——认为敏之没有资格接任山长之位的?”

徐老立刻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居然挺会摆谱。让我这个老家伙等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你亲自招呼客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不懂规矩!”

6颖回到寝室不久,侯盈先来了。

许璞早已经撤了眼,目光移到了一边,与窗口投进的强烈光线交叉在一起。空气中缓慢翻腾的细微浮尘就在她的眼底倒映了起来,似乎为了不打扰这些小家伙,她的呼吸也尽可能的轻下来。

许璞解开6颖手指上的纱布,小心的涂上药膏,然后换上新的纱布缠上。〖8〗{o}o小〖说〗网7788xiaoshuo

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6颖如何肯信:若非极度危险的事情,康王又何必不惜声誉,派出这许多人来围山绑人。

再加上今天陌生女子的话,她心里禁不住起了疑心:莫非那位所谓的殿下一直在和老师联系——也许至少在一年多前就开始了?而老师一直不肯答应,那么必然是对方提出的要求要么十分难为,要么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早已经不再是孩子气的打着两只大辫子,6颖的黑用三只白玉小簪在脑后挽起一股头,其余的用白色绣云纹的一丝不苟的束在身后,一身淡金云纹里衫,外罩白色云纹长褂,衬托着她两年来拔高的身姿:拉长的眼线,半掩着明亮中透出璀璨的眼眸,下巴脱去孩童的圆润,显出更锋利的轮廓。笑起来不再是满脸的天真烂漫,而是半文雅半矜持的和煦。在不生气的时候看人的眼神,人人都觉得像足了李凤亭十成。

许璞一来便给6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边,直到确定她的伤势,偶尔回答几句沈菊等人的提问。而李凤亭都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

不一会冷冽就被人抬了进来,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她身后的人催促着:“你快点啊,你不想干,还有人想干呢!”

6颖见身边的谢岚不用再拉着吴姨,观战的脸上颇有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由得笑道:“游川,你想上就去,不然一会连个渣都不剩了。”

谪阳不是说过吗?花山内库是一把剑。善者用之,谓之圣剑,恶者用之,谓之邪剑。

冯北辰本来预备着6颖要猛烈得还击的,却见她恍若未闻的离开了,一腔斗志扑了个空,反觉得心里闷得慌,对6颖心中更加不满。

“怎么会一样!”

肖河又流露出不得已的羞涩表情,注视着6颖: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6颖思维快的转动:“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其他房间也好像被人闯过了,被打的不止你们两人吗?”

许璞面色又变了几次,沉默了一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掩饰得侧过头:“没什么,我反应过度了。”

6颖的手指在谪阳温和的手中止不住微微地战栗。

朝廷曾下了几次拨款用于赈灾,然而赈灾还没有完成,奉命赈灾的钦差接二连三的被人捅出贪污,受贿的罪证,纷纷落马……朝廷最后几乎落到无人可派的局面。

谪阳怎么突然背起那木雕上的词句了。6颖疑惑的看着他又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6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旋转着飞向自己,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接住了才现了是一朵精致无暇的白色小荷花,开到七八分,细细的嫩黄的花蕊,色彩润泽,令人爱不释手。

6颖微微谦虚的低了下身子,然后道:“学生以前在课业上遇到高深的问题时,总觉得只要不断的钻研,一定会有结果,但常常脑汁绞尽也没有进展的时候,人也越来越烦躁,除了这道解题,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思去做。后来有一次,又遇到这种情况,我心情糟糕到极点,干脆把书本一扔,到外面玩去了。等两天之后,我再回来看这道题的时候,一眼就现原来解这道题目的关键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技巧,就奇怪了——我当初怎么就是想不到这个上面去了呢?所以从那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会干脆出去走走,过一段时间再来看它,往往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山长知道前后原委后,很大方的免了她的禁闭,不过还是禁了她三天的足,让她待在寝室乖乖看了三天书,将逃的课程加倍补回来。

“小人姓风,大家都唤小人三郎。”小身影低着头乖乖的回话,一字一句清晰明了,配着脆脆的童音,听起来很悦耳,只是遣词用句中规中矩,显得有些老气横秋,显然事先已经被□过规矩了。

6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幸福了一点?

6颖听得这话,心里突然不高兴:对,她出身低贱,配不起谪阳。可是先听谪阳说要嫁给她后,现在又听自家山长和谪阳谈起他嫁给其他人的时候,一股恼怒的情绪慢慢爬上心头。

6颖心里又紧张起来,山长是不是还在生气,要把她叫过去再训一顿。

侯盈笑道:“小心一点应该无妨,再说我的功夫也不是那么差吧。”

风清扬略嘲的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人伺候你还不高兴?”

你叫他如何再穿过三百年时空,去问那个人!

一纵身,几个轻点,落在了湖边的小筑边。谪阳光着脚,踩上青席,谪阳心中一动,那一天6颖抱着蒲团沉沉的睡着在这里的模样出现他的脑海里。

6颖的脸红的都快递出血来的,心口好像有什么膨胀起来,快要破胸而出一样,她轻轻咬着牙,眉毛弯成了月牙,抑制着兴奋之意,山长还从来没有这样露骨的表扬过她呢。平常最多说说“做得不错”,“还可以”,“比上一次有进步了”……之类,这次居然这么直白的表扬了一句,看来自己这次真的让山长很高兴。

还是不会。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在仓库里。

于是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那倒没有。韩宁秀说,给些黄白之物未免小看了我,让我将来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只管上韩家去。”找他——6颖故意省掉了最后二个字。

“哦,是那一天啊,”6颖一向自认心里素质不错,但不知道怎么被许璞这样直直的看着,感觉好像是一只小虫生生被黄雀盯上了,眼睛不由自主又开始四下乱转,心里埋怨:好可恶,寒光看人的时候怎么这样恐怖,搞得她想说谎都编不出像样的词,“我本来只是突然想回宿舍拿本要还典藏馆的书,然后,然后……然后我、我——”

冯北辰眼睛一亮,看向6颖,目光开始在她身上游动,她心里的打算表露无余:在没有第三个人在的宗祠,对付一个小师妹,成功率显然还是很高的。

“开个玩笑?”6颖愤怒的叫道:“这还叫开玩笑!”

更何况韩宁秀还和侯盈还在一间屋里住了这么久,不管她们关系多么亲近,未婚男女同居,是极严重的作风问题。最糟糕的是两人还是住到书院里来了,一个秽乱书院的罪名扣下来,韩宁秀的名誉完了不说,侯盈必定会被开出,如果闹大了,这件事情极可能要影响她一生的仕途。西北侯的世女出了这种丑事,侯家的声望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6颖仔细的做着笔记,她以前一直向往这样的课堂生活,因此不愿有丝毫放松。手上的课本纸质柔软,飘着淡淡的墨香,书下是手感光滑、程亮的课桌,夫子在前面握卷走来走去,窗户上挂着青竹蔑做的百叶,遮挡着旺盛的阳光。

6颖见谪阳言辞含糊,不愿意详细解释,只好不作深问。每个人的都有保有自己秘密的权利。

谪阳没注意6颖的手正拉扯自己的衣袖,眼睛里泛出一丝微妙的诧异:“你说什么?”

厉霞晓既然能毫不犹豫地地就点了林旭的名,却要隐瞒另一个人。唯一的解释的是,那个人是她所熟识的。

然而那个间谍却不知道偷听的人是她,只得别出机杼的放出一招:同乡会的兴起不是无缘无故,是有心人有意推波助澜下的结果,目的就是找出厉霞晓。这样反推回去,那个人不但之前和厉霞晓熟识,之后也在南方同乡会中,或者与其中的人关系密切。

6颖将冯北辰写给她的名单与窦自华带来的名单都摊在桌子上,左右做了一个比较,目光逐渐变得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