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的气势,6颖心中惊骇,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一行字能够带给人如此巨大的震撼。

6颖眼珠转了一转:是不是她思路方向不对?想了一会,她把画向里推了推,没有反应,然后向下拔,没有反应,再向上推,画动了。

王恕沉默半晌,慢慢道:“若有贵人扶持,或稍有增益。”

沈菊和许璞若有所思的打量的看了6颖一眼,对看一眼。只有谢岚一脸莫名其妙。

担惊受怕了三天,危机总算过去了。

原本冯北辰开始并不能确定。她认为只要韩宁秀去了小竹林,就表明他愿意妥协,她便可以放心上手。如果不去,说明韩宁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么事情还有待斟酌。但如今情形完全脱离她的预计的任何一个展结果,复杂到她也十分头痛起来。

听完6颖的想法,韩宁秀脸上的焦躁之色褪下,露出一丝安心的神色。然而再看向6颖,眼神又有了变化,这个孩子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竟然就能在短时间内谋划出如此精密的措施。果然是山长的调教出来的弟子,不是凡品。只是——他此刻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不由得开始为这个之前让他十分讨厌的大女孩着想:“这样做的话,你会不会有危险,万一——”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6颖警惕的看着面带凶色的韩宁秀:怎么感觉跟杀人灭口?她好像没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吧!

这话说得有点带刺,6颖不高兴了:“我不能交这么多朋友吗?”

谪阳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他的双手缓缓的按上白纸两遍,瞳孔微微放大,嘴唇蠕动,睫毛颤抖得很厉害,仿佛现了举世震惊的东西,将他的全部心神吸引了进去。

“山长让我参加了入学考试。我拿了六分,通过了。”6颖说道这件事情,立刻眉飞色舞,“现在我是花山书院的学生了。谪阳,我是不是很厉害吗?”

许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6颖这段时间整日看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家伙斗嘴,也觉得颇为有趣:两人虽然说争来吵去,却是从来没有真看对方不顺眼。

葛老瞪起眼睛:“叫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李凤亭一见6颖表情,忽然皱起眉头来,声音骤然严厉起来:“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侯盈皱了皱眉头:在座的几人不说其他方面,至少在入院考试中的表现皆不下于她。即便是刚刚过线的谢游川也是小了她两岁,更不用说最小的这个,才十二岁。宁秀与她从小在家族便是弟子中最出色的,加上出身高贵,便是在京城,也没有几人敢轻易得罪她们,造成了韩宁秀自小习惯用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视他人。可此时此地不同——要知道,能进花山书院的,没有一个善予之辈,若是一味霸道逞强,还不知道最后吃亏的是谁呢。

葛老哼了一声,放开她的耳朵,看着她苦着脸揉着红通通的耳朵:“哼,你们师徒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瞧我这个老太婆每天在这里算帐算得那么辛苦,也不说来帮个忙。还不快滚过来帮我算帐!”

6颖以前住在南边,南院是院中管事、厨师、扫洒等人居住。从南向西,向东的是客房,每届应考的学子都是住在这些地方。

“对了,你才十二岁。果然不愧是山长的弟子,竟然十二岁就能够入院!”沈菊一开始对于这位少女天才兼山长爱徒在船上卖考题的行径便十分好奇,此刻两人已成同窗,自然更有心交好她,口中赞叹,却见眼尖的现6颖神色有些暗淡。

李凤亭听得6颖叫了她一声,就一直仰着一张小脸,眼巴巴的瞅着她,全身都充斥着“我考上了,山长快来表扬我吧!”的无声叫嚷,好像一只摇着尾巴乞求抚摸的小狗,让她又想笑又觉得无比欣慰。

白夫子继续报着成绩:“……三分,不录……二分,不录……五分,不录……六分,不录……八分,不录……六分,合格……一分,不录……”

“许姐姐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就考完了。”谢岚羡慕的看着许璞悠闲得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另一名夫子感应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看她一眼,似乎猜到她心里想的什么,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随即又低头看手中的东西。

大女孩斜着眼睛瞧了瞧沈菊,不以为然的说:“我怕什么?你们今天都还是第一天见面吧?刚刚认识的人,难道你就能保证她一定愿意将题目告诉你。好吧,即便她愿意告诉你,难道你就肯帝她一定会告诉你真的考题?谁会没事给自己增添一个竞争对手。”

话音刚落,坐沈菊对面的少女却不客气的反驳起来:“花山书院贤明云集,个个身具大才,挑选学生十分严格。三年一考,仅收年满十二,不过二十的学子。若是考不过,哪怕一届一个也不收也是有的。我劝你还是将心思放在应付考试上,不要想着运气那些虚妄的事情。”

别佳注意到自家主子从一开始的愉悦急切,变得有些忧虑沉默,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她是不明白:为什么主子如此强硬的要千里迢迢、不顾自身安危的来到敌国的深意——对,现在大齐和燕国确实已经签订了和平互易的条款。可是条款不过才满一年,很多事情还没有稳定下来。主子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她们这些人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的。

6颖的脸红的都快递出血来的,心口好像有什么膨胀起来,快要破胸而出一样,她轻轻咬着牙,眉毛弯成了月牙,抑制着兴奋之意,山长还从来没有这样露骨的表扬过她呢。平常最多说说“做得不错”,“还可以”,“比上一次有进步了”……之类,这次居然这么直白的表扬了一句,看来自己这次真的让山长很高兴。

这时,她听讲李凤亭愉悦的声音道:“看起来,颖儿有望成为花山历史上第一位再次打开内库的人,成为花山真正的继承者,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三百年花山先贤没有见到的事情,我真是很高兴。”这时她故意侧过头打趣6颖的说:“有这么一位继承者做我的弟子,也是不错的事情啊,是不是,颖儿?”

然而,6颖本来喜洋洋的脸却僵住了。

山长,你——

6颖一颗滚烫的心,一点一点侵入冰水。山长……是认为我会成为花山书院的继承者,才愿意收我为弟子的——吗?

是这样的吗?因为我是花山的继承者,才认可我做她的弟子吗?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惜——她不是。

她不是花山的继承者。

谪阳才是。

李凤亭注意到6颖脸色陡变,红通通的脸突然惨白,沉默着不说话,感觉到蹊跷的她立刻问道:“颖儿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6颖死死咬着嘴唇:在谪阳知道这里的事情前,她不能向山长解释,可是,对面山长的期望,她该如何回答呢?

答应?

那是故意欺骗。

不答应……如果不答应——这是她等了五年多才等来的一天,让她怎么能甘心,甘心放手……

山长的弟子,是她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

如果做不了山长的弟子,她几乎无法想象,她的生活还有什么目标。

“怎么,颖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吗?”李凤亭半开玩笑的说,她当然不会以为6颖回拒绝。她这个学生对她的尊敬和崇拜,只要不是头猪,都能够看得出来,因此即便是目光严苛的代宗林也在变着法为6颖说项。

然而她却听见了她这个学生的声音:“我不愿意。”

即便沉稳如山的李凤亭也被这句完全意料之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一下,直觉反问:“为什么?”

她这一问已经是带上不悦的情绪,上位者的威严,让低着头的6颖觉得头顶传来巨大的压力。

“我不愿意。”6颖强忍着心痛,抬起头,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愿意……做山长的弟子。”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在狼狈的逃窜,从地缝里溜到了门外。

李凤亭只能看见6颖低埋的刘海,只感觉滔滔怒火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自己全身乱窜,最后在胸口聚集,膨胀,几乎要炸开,让她全身禁不住抖,不能自持。

这就是她苦心五年教出来的好孩子,这就是她投入全部心血雕琢出来的学生……好!很好!!非常好!!!

如今,她倒根本不认自己了,这算是在惩罚她没有早早将她收下吗???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成了内库的继承者就可以无视老师了吗?!!”

李凤亭怒极,几乎失去理智,手猛得扬起,向她打过去。

6颖虽然低着头,却是能够看见自家山长手的动作,她感觉着一掌中夹杂的怒火和凌厉的威势,直觉的打了个哆嗦,却是把牙更咬紧,眼睛闭上,准备硬挨这一耳光。

然而,耳光并没有响起。

6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感觉有些不对,方睁开了眼睛。

此刻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山长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一点声息都没有留。

6颖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转了又转,眼珠牢牢盯着头天花板的夜明珠:她对自己的未来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惶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