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来吧,早来早开席啊。没有想到书院的小厨房竟然还能做出这种水准的菜,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这个时候低头整理书册的6颖口中随意吐出:“六十三两七钱十铜。”

韩宁秀本来担心侯盈是想办法将自己赶走,却不想她居然要帮自己,不由得喜上心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瞧向6颖,充满着企盼。

沈菊不知道自己明明是示好的一笑产生这样负效果,见大女孩向自己和蔼的点头而笑,心中大悦,立刻自作聪明的跟了上去。

不一会两个护院快步赶来,将地上的邓萍抬走。

许璞正有趣的看着大女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狂喜情绪中咬着颤抖的嘴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古怪表情,耳中却听见白夫子又念道:“怀县,邓萍,六分,不录。怀县,黄雅,七分,不录。”

许璞是所有考生中第一个完成文考题的。但是即便第一个,也是第三天的下午了。她看了一眼在同一考场里的侯盈和黄雅——她们其人都被打散到了不同的考场,见她们还在奋笔疾书,微微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了她侧前面的那个正凝神奋笔疾书的大女孩身上——6颖,那天山长是这么叫她的吧。

如此也过了半个时辰,放才将所有的学生放了进去。

“怎么,要是不要,你们说句话吧。”大女孩见自己说了半天,舱中七人只是神色各异的看着她,或者彼此对望,不由得神色不悦,不耐烦道:“我可告诉你们,之前那条躺船上的人可都买了。前面那几趟船,除了几个穷得只剩两身衣服的,也都买。要是到时候别人考中了,你们没考中那可怪不了别人!”说着扭头作势要走。邓萍显然是态度变化最大的一个,她赶忙拦住大女孩,眼珠一转:“你这试题怎么卖?”

喘了一口气,她再细细打量舱中几人。最显眼的是坐中间的一位十五六岁的锦袍少女,个子高挑,相貌俊朗,双目有神,顾盼时神采飞扬,英气勃,口未言而有威,一身气魄让人无法忽视。许璞心道此人身份恐怕显贵,再瞧她手指上厚茧,腰上挂着一柄价值不菲的宝剑,足蹬武士高靴,八成是将门之后吧。

司徒端敏目光如同手一样,温柔的触摸过沿路的花草树木,熟悉的感觉,让她欢喜,然而陌生之处,也让她怅然。她心里此刻有一种不顾身份的冲动——蹲下去,去摸一摸地上的小草——去摸一摸两遍的树,甚至是路边的一块石头,是不是还是当年的温度?是不是还是当年的触感?是不是——

为什么她的任何情绪都在山长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6颖本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够好的,却不想还是被李凤亭看出端倪。她不知道李凤亭现在看似没有她小时候待她那般亲昵,但用在她身上的心思却是从来没有少过,因此才能够这样一眼便察觉到她的情绪,片刻就猜到事情的大概。

6颖连忙笑道:“没什么,真的。”

李凤亭眉毛拧起来:“颖儿现在已经开始不想对山长说心里话了吗?”

6颖见瞒不过去,只得将事情轻描淡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过是和同学们比诗落了下风,心里不痛快而已。”

话说完,却半晌没有听见李凤亭的声音。

6颖有些不好预感,抬头看向李凤亭,却见李凤亭眼含怒火,冷冷的看着她。她心中一凉:山长对她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6颖知道再隐瞒不下去,但想到她今日受的侮辱,在山长这样的目光审视下,不禁委屈从心头蔓延而来,一种在外面被欺负了的孩子回家想扑向母亲尽情倾诉的**在她的喉咙口翻滚着,涌动着……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强咽了下去。

抬起头,6颖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山长,我不是想故意隐瞒什么。可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已经是花山书院的学生了,不再是一个小孩了。我知道告诉山长,山长一定会为我出头。可是如果是这样,我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山长,颖儿已经长大了,颖儿很快将成年了。颖儿从此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其他的人,对面一切困难和挫折,颖儿不能像小鸟一样总是托庇在老鹰的翅膀下。所以请山长不要追究下去了,不管遇到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睛,黑黑的眸子竟似在光线不足的庭院里闪闪着微光,如同那漫天的星辰。

李凤亭心在微颤,她从6颖小时候就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心智坚韧的人。今天颖儿的态度足以为她多年的心血打上一百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这个孩子白而坚定的脸,她竟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在她满以为在外面受伤的孩子会无限依赖的扑向自己怀里,寻求安慰的时候,孩子却站在远远的地方,对她摇头,说不再需要她的庇护。

她是不是做错了?她对这个孩子的要求是不是太过严格了?她一心以为自己是对她好,可是这真的是对她好吗?

李凤亭一向清明的思维混乱起来。纵然心底还想逼问6颖事实真相,可是胸口却始终盘桓这一种无力感,让她张不开口。

最后,只是把手伸向6颖的头上,本来想摸摸她的头,却想起6颖说“不要把她当成孩子”,手一迟疑,只落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夜露重了,不要在外面站了,回屋睡觉去吧。”

6颖见山长不再追究,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有些失望。她不去分辨到底是哪一种心情更强烈一些,只是在心里对自己道:6颖,从今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于是道:“山长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凤亭迟疑了一下,便点头离开。

目送着山长离开的身影,6颖也一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是领书的日子,6颖因还有小半账本要做,于是先将自己的课本先领到账房,然后开始埋头计算。

等她做完,也接近中午了,肚子又开始叫唤。

葛老喜笑颜开的收了账本,拉着6颖到了东院的食堂,学生和夫子的食堂分在东西两院,并不同食。

代宗灵见这一老一小两人,道:“怎么把她拉到这里来了?”又对6颖道:“你现在是学生,应当去西院用餐。”

葛老把脸一板:“是学生又怎么样,她还在我账房里做事呢,在这边吃饭又有什么关系?”

代宗灵扫了一眼6颖。

6颖在书院中别的人不怕,唯独对代宗灵这个年长又极古板的夫子有些敬畏,这里被她凉凉的目光一扫,立刻噤声低头不说话了。

葛老瞪着代宗灵把6颖拉到身边坐下,给她拿了饭菜。一会儿李凤亭也来了,见到6颖坐在桌边乖乖吃饭,心中喜悦,也打了饭菜在她对面坐下。

代宗灵见一院山长竟然也无视院规,哼了一声:“山长待自己学生倒真与别人不同,如此放纵她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李凤亭一头雾水,不知道代宗灵想说些什么。

葛老也哼了一声:“她是说颖儿不该在这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