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喝了一小口淡棕色的牛奶。费劲地去想,慢慢地说。

护士把温度计拿到亮处,仔细看着。她的额头蹙紧了。她放下了温度计。

那是一个相当轻巧的长方形金属框架,紧紧扣在床的顶框木上,金属框架的其余三边都没有用边扣紧。金属框架里有一张平滑的纸片,上面写有字,由于她的手的撞击,造成了框架的晃动,使她没法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直到晃动停止,她才看清上面的字迹十分清秀。

还有,房间里总摆放着鲜花,就在她右边的床头上方。花儿的颜色从不重复。每天必定有人来换这些花。总有鲜花,但从不会接连摆放上同样的花。先是黄色的,第二天是桃红的,第三天就是紫色和白色的,到再下一天才又换上黄色的。她变得总是想望着它们。这使她想要睁开她的双眼,看看这一天会是什么颜色的花。或许这也是总有鲜花摆放在那儿的原因。会看到一张脸,那人会把花儿端过来凑近她,让她好好看看,然后再把它们摆回去。

“可男人只要不催促他的话,他生来就是慢慢吞吞的。”

有的人说:这只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碰巧,如果你不是停在这个地方,你总会在另一个地方停下。那时你的故事便又会截然不同了。一个人在往前走的时候,就在编织着自己的故事。

她的手突然向上一拉,急急忙忙地撕开了信封的折边,就好像她用无形的针和线在信封上缝了很长很长的针脚一样。

“请问我能拿回我的镍币吗?”她嗫嚅道。“对不起。我还没找到我要找的人,那——那是我最后的一个镍币。”

反过来,假如他不这样做,那么我也会这么做的。我会拿起我的旅行包,走出大门,不再回返。尽管我并不想这样做。尽管到那时我依然还爱着他,就像我这会儿说这话时一样地爱着他。我会放弃我的这个家。我会离开我的小宝贝,让他一个人留在这个有朝一日会属于他的家里,我还会把我的心留在这儿,留给我的心之所属的这个男人(我怎么可能带着我的心离开这儿呢?),然而不管怎样,我会离开,我将从此不再回返。

“你能为我找到一样东西吗?”

“我会愿意试试。”

“那只手提包,就是在火车的盥洗间里我带在身边的那只手提包。它里面有多少钱?”

“你的手提包?”

“就是那只手提包。我在那里边时它就在那儿。”

过了一会儿,护士回来了,她说道“它安然无虞;为你保管着呢。大约有五十元左右。”

那不是她的包,那是另一位姑娘的包。

“有两个包。”

“是还有一个包,”护士认可道。“现在它不属于任何人了。”她深表同情地垂下眼睑。“那个包里只有一毛七分钱,”她几乎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无须别人告诉她。她心里很清楚。在登上火车前她就记得清清楚楚。在火车上她同样记得很清楚。一毛七分钱。两个一分的铜币,一个五分的镍币,一个一毛钱的辅币。

“你能把那一毛七分钱拿到这儿来吗?我就看看它行吗?我能把这些钱放在床边吗?”

护士说“我说不准你想这么做对你是否有好处。我得去问问,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她把这些钱带来了,尽管是放在一个小信封里。

就她一个人了,身边就是这些钱。她把钱从信封里倒出来,倒在手心里。她把手握紧,把这些钱紧紧捏在手心里,就这么拼命他捏紧它们,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五十美元,一种象征。一个未知的更多数目的象征。

一毛七分,实实在在。再无其他的象征,因为没有再多的了。一毛七分,别的一无所有。

护士又回来了,朝她微笑着。“哎,你说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事啊?”

她有点悲伤地也朝她笑了笑。“这事可以搁上一会儿。过些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或许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今天——今天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