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清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了沙上,左手不由得抠住右手背上的皮肤。她抠得用力,仿佛要从右手上生生抠下一块皮肤来。

既然有一套干净的衣服,而身上这套在床上已经磨得皱巴巴的,而且还隐隐有点味道了,反正这房里也没人,静清也就干脆坐起身来,开始脱衣服。

重楼对自己感兴趣之人从来都很是大方,如今他好奇静清那股力量,自然不会轻易出手杀她。当然,这事情他也没有隐瞒静清的必要。

“你……”

伊尔谜看着自家母亲消失在过道尽头的背影,唇角可疑地翘起了微小的弧度。

“啊,是柯特呢。”静清微笑起来,并向他招了招手。在看见五子脸上竟然泛起淡淡的红晕时,她不由得心中柔软一片。这样子看上去还真不像个杀手,就像自己亲生的儿子一般呢。

“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没想到静清的态度丝毫没有影响到席巴,看着此刻显得弱势的基裘,即使是冷酷杀手的席巴,也不由得怀念起了当初的青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握住了静清的手指。静清心里一惊,强忍住想要甩开他手指的冲动——事实上,他的力气她也挣脱不开,边自我安慰这男人是这具身体的丈夫,边还要不显山不露水,装得像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世界一般。

静清通过这两天的整理,大概明白自己在坠机那天似乎是死了的,之后灵魂便附身到了这个叫“基裘”的女人身上。而正巧医生给这个叫“基裘”的女人检测出来病症的结果是“精神受到刺激出现了一定范围的损伤,有偏执性妄想症状”——也就是俗称的“精神分裂症”。

静清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手冢的怀里,她抬头悄悄瞟了一眼手冢的脸色,只觉得今天的他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就连那双茶色的眼睛都仿佛要融化成水了。她心中一动,默默地将手指挪到了他的手背上,她的手有些冷,而手冢的手却是异于他面容的暖和。她五指紧贴着他的五指,唇角不由得划开一抹淡淡的笑。

由于自己太过震惊的缘故,静清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什么都想不了。直到出了咖啡馆她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对手冢国光的要求一一应了,不仅答应了明天约会的要求,甚至还把手机号码给了对方……

初中的时候觉得周围的孩子太小了,一旦老了果然装不了嫩,怎么也没遇到可以相交的人。有些遗憾的同时,倒也不太难过。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她心胸开阔了许多,很多女生都要斤斤计较的小事,她都不太放在心上,所以和初中的小孩子们倒也保持了友善疏离的关系。而初中毕业后,她搬家离开了东京,去了九州,和初中同学也就没有了太大的联络。

如今她内力算是雄厚,但没有个一招两式,在这江湖也相当难混。更何况,她的内力似乎到达了某个瓶颈,到了某个点之后迟迟无法突破。而在这里,似乎都能解决。

以上种种因素看来,留下来是相当有利的。

不过,留在这里也更危险一点。虽然王夫人貌美得惊人,但是愈美丽的人,心肠似乎也愈毒辣。静清在这边待了几日,便多少感觉到整个府邸有些怪异的气氛。可是在她试探着提出要回家的想法时,却被王夫人以一句“朱姑娘何不在敝府稍作休息呢,到时怜花送你回去,不也好过你一个女子独自回家么?”给四两拨千斤地驳了回去。

王夫人既说了这种话,静清自然不好拒绝——美人的轻言软语总是最难拒绝的。不过,按王怜花和他母亲行事的谨慎小心程度,是不该把她还留在这里的。静清心中有些疑惑,莫不是这朱七七知道了他们家什么秘密,所以将她暂留在这里?可是,直接解决掉她不是更好么?静清也想不通这个中奇妙,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不过,王怜花倒是比静清想的大方的多。在这几日的相处中,他几乎是天天过来找静清玩,明明是家族秘技的变脸也不藏着静清。每次和王怜花交谈时,静清都会从中学到许多,有时候她更是相当赞叹这个人的博闻强识和见多识广。

当然,王怜花此人所学的武功招式也是相当多的,正好满足了静清想学武功招式的心愿。在王怜花的指导下,静清得了把两尺半长的短剑,学了一招半式的剑法。每每静清练剑,王怜花则是站在一边摇着扇子连连感叹:“看美人舞剑,当真乃人生一大乐事也。”

在这几日的交往中,静清与王怜花也相熟了许多,当即也并不见外地打趣道:“你所见过的美人如此之多,也不怕眼花缭乱了去。”

见静清挽了一个剑花回转身来,冲自己展颜一笑,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让即便是见过如此多美人的王怜花也不禁怔了一怔。这女子性子烈起来的时候如太阳,又如一团火焰,灼得人有些禁受不住。可相熟过后,她性情竟是温柔清淡了许多,与最初见到的那般烈火般的性格截然不同,就像是一下子成熟了十岁。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美,就如同上好的古玉一般,灿若春华,皎若月光。

不想他王怜花被称为“千变公子”,变得也只不过是一张皮囊,而这女子竟是连性子都完全变了,就像换了个芯子一般。如今,除了一张相同的脸,他竟是完全分不清她和之前初见的她有何相同。如今想来,女人善变也能变得这么大的。

王怜花苦笑着摇了摇扇子,之后他将扇子骤然一合,提步迎上了静清刺出的剑花。对上静清含笑的眼眸,他弯起唇角:“看你如此开心,我来陪你练一练吧。”

“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了。”静清只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握紧手里的剑柄,朝着他面门往前一刺。王怜花用扇子轻轻挑开静清的剑锋,微微一笑:“不对。你太用力了。这一招只需要轻轻一点力气就能伤人,化有形为无形,使剑气伤人。”

静清只轻轻一笑:“剑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才学剑多久,怎么能会那种东西。如今也不过是用力气弥补一二罢了。”

在尽情地斗过一场之后,静清与王怜花两人一齐躺在了地上。望着澄澈碧蓝的天空,静清舒心地笑了笑:“怎么。‘千面公子’王怜花也会有这么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的一天?”

王怜花并不回答,却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明日洛阳城欧阳喜的宅邸里有一场有趣的交易会。怎样,有没有兴趣陪我同去?”

交易会?静清微挑眉尖:“哦?既是如此,那我定要去瞧瞧了。”

第二日,欧阳喜的宅邸里。

所谓的交易会,拿出的那些珍品静清是看不出什么价值,倒是看了不少商人间你来我往的尔虞我诈。静清对此都不怎么感兴趣,她静静地坐在王怜花的身边,兴味索然地看着。直到那个贾姓的商人拿出了第二件东西,全场沸腾了。

那是个秀如云,披散双肩的白衣少女。她面上的神情怯生生的,面容娇媚清秀,那楚楚动人的神态无疑是男人的致命弱点。

璀璨如华的眼眸,窈窕玲珑的身段,这女子当真是天生便是要让人怜惜的。静清打趣地推推王怜花的手肘:“诺,要不把这女子买回去娶来当媳妇?”

闻言,王怜花一脸哀怨地瞅他一眼,虽是换了一张陌生的面庞,但那眸子却仿佛会说话一般闪动着埋怨的色彩:“你明知我的心都在你那里了,竟还说这样的话,莫不是想测试我对你是否全心全意?”

闻言,静清不由得失笑。甜言蜜语这个男人用起来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丝毫不比现代的那些男人差,又拥有上好的皮囊和这高深莫测的手段,想必女子都该是前赴后继地奔向他的,他又怎地会看上她呢。像王怜花这样的男人,注定了便是要流连花丛中的。这种男人,天性风流。

当然,此刻她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当即也只是闭口不言,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美好的白衣女子在众人贪婪的目光中轻轻地抖了抖,眼神就像一只柔软的小鹿一般闪烁着动人羞涩的光芒。静清勾了勾唇角,推了推王怜花的手肘,道:“这女子如此美好,你若不要,让她落了别人之手,也未免可惜了。”

王怜花并不回答,只轻笑着摇了摇扇子,之后才悠悠道:“只怕她便是打着这样的心思的。”

静清戏谑地瞟他一眼,口气打趣:“哦?莫非千面公子竟是怕了她?”

“你说得对。古来女子心思如海底针,又岂是区区在下我能看透的。不过我倒是相当好奇她的目的……只不过,我若是买了她,你得赌咒誓不和我吃醋才是。”王怜花轻飘飘地瞟回静清一眼,眸色闪烁。

“……”静清噎住了。王怜花此人脸皮之厚,她想她真的应该重新揣度了。不过她活了这么久,连个少年都斗不过的话,那也未免贻笑大方了。于是她只是轻轻一笑:“那得看公子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王怜花瞅着静清轻笑了笑。他们二人的对话皆是用了传音入密的秘技,两人的对话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是谁都没有听清。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眉来眼去的眼神交流罢了。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出银子?!”那贾姓的商人摇着扇子嘶声冲座下人叫道。而等他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竟是争相出起价来,静清心中想着这大概就算是拍卖会的雏形了吧,亦或者是从洋人那边传过来的拍卖会形式罢。

“一万两。”什么叫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静清今日倒是真有所见了,一万两的银子出手,竟是连唇角的笑容都不动半分。静清暗自打量了他一番,王怜花果然是有钱人呀,外边开的妓院什么的其实不只是情报收集点,也是赚钱用的吧。

“恭喜王公子,这天仙般的女孩子,已是公子你的了。王公子左拥右抱,可真是艳福不浅呀。”那贾姓商人冲王怜花抱了抱拳,对着旁边的静清挤眉弄眼了一番,将那白衣女子推了过来:“……飞飞,自此以后,你便是这位王公子的人了,快过去罢。”

“是。”白飞飞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走到静清和王怜花面前盈盈一拜,伏下身去:“难女白飞飞,叩见王公子……和这位姑娘。”

这姑娘当真是如花一般娇嫩,露珠一般晶莹剔透,肌肤如玉一般白皙无暇。静清一路上都对着那张娇怯的脸蛋感慨不语,反而是王怜花看着静清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真是奇怪,看到貌美女子,怎的比我还要欣赏赞叹?”

静清只微勾了唇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又有何奇怪。”

那白飞飞被蒙着眼带回了王府,之后王怜花便送她去见了王夫人。

静清与王怜花两人目送着白飞飞被府里的白衣牧女们带上王夫人的小楼,静清推了推王怜花的小臂,调侃道:“怎么?不留下来先享用一番么?”

王怜花假意不满地嗔了静清一眼:“未来夫人就在身边,就算借在下十个胆子,在下也不敢。”

他那哀怨的神色倒是做了个十足十,这让静清有些乐。她随意摆摆手,让王怜花尽管去王夫人那边,而她则是转身走了。

静清这一毫不留恋的转身,倒让一旁的王怜花有些怔。他苦笑着看着那抹纤细曼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轻轻摇了摇头:“亏我也算阅人无数。如今,我倒还真不知,这女子的心思究竟是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