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叫松弛有度,你是一毛不拔,半文钱都把持得这么紧。”

黑暗中白晃晃一闪,郑大虎咧齿一笑,“谨娘!”刚说完,就将日思夜想的女人一把裹进自己的怀里,双臂收得紧紧的,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去。

大郎一直守在沉睡的妹妹身旁,是听到弟弟们传来的惊呼声后,火急火燎的爬起来想去循着声音去前边看看,刚走出五六步,又想起二妞还在睡着,不放心把她一人撂在这,只好站在水边往前边大声的问,后来听到两个弟弟的声音都有传过来,才稍微的稳下心神,这会见妹妹也醒了,抓起她的手就往水流的上游疾步走去。

郑家一行四人,随着人流,走了一个来时辰,到了茂山的山脚下。

“大叔,东西做好了吗?我今儿来取货。”

望着满院子的的鸡,郑家人傻了眼,没想到鸡也能飞得这般高,真怕就此飞出远去,要不就飞进隔壁,陈家也就罢了,要是飞到吴家院子里,想从周氏的手里再讨回来,技术难度确实有些高。

街边有一个混沌,二妞想着可以在那坐下歇歇脚。

“娘,布买回来了,按照您说的,我给扯了半匹,是平常的棉布料子,花了七百二十文钱”,二妞说着就把布递了去给姜氏看。

姜氏早就感觉自己乏力、困倦、眩晕,特别是剧烈起身时,眼前常常麻黑一片,耳鸣眼花的把持不住自己的身体。

大郎在学里的情况渐渐好转,勤能补拙,先生对他的刻苦努力很是满意,大郎做人实诚,自谦自律,从不与人争强斗恨,其他学生也多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大家年纪差不多,日子一长,哪还会再生出排外的情绪,自然而然的就把大郎归入一伙,每遇大郎虚心请教,都乐得也当回授业先生。

见二妞进门来,洪大宝把胡乱拨动着玩的算盘往边上一推。

大郎看了看正殷殷期待望着自己的母亲、大姐以及妹妹,眼珠暗沉,目对着姜氏,开口说到,“娘,让弟弟他们去吧,我长大了,可以留在家里帮着干活,再说,二郎读书比我强。”

姜氏只“呃”了声就没再有下文。

二妞盯着她眼睛看了看,没异样的情绪在里头,才脆脆的应了句“哎,娘,我这就去,很快就能回来”,说完就冲冲地往外跑。

“娘,哪有啊,我还在您眼皮子底下呢,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作怪不是。”

二妞第一次做出的豆浆,征服了所有人的胃,配着大妞做好的蒸饼,吃得很是满意,她用挑衅的目光扫了二郎和三郎一眼,两人咧嘴傻笑,上嘴唇糊着的豆浆也没来得及擦,跟露出的牙齿一样闪白。

给了这两个不良哥哥一个白眼,“哼,到时候不分给你们两个吃,让你们合着伙欺负人。”

大郎得了妹妹的话,回过头来,书生已经差不多拾掇好了,大郎从身上摸出三个铜板,接过春联后顺手递给他。

“以前没听过,不代表没有,现在不是听到了,下回要把这句话记住,要不还怎么在这里混。”

“哎呦,我看看,真是左边的比右边的大咧,看来以后要多捏捏右边才是,要不就不好看了”,姜氏促狭的对着女儿道。

回老家没多久,私塾就办起来了,秀才的名号在乡下确实还挺好使,不过半年,娶回了附近一户有名的乡绅家的次女,也是读过诗书的,夫妻二人有些琴瑟和鸣的意思,都是自命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一番做派,家务活多数落在了二老的身上,就这样两人还乐不思蜀的,小儿媳妇给生下个孙子后,怎么看都觉得比大儿子家的三个孙子机灵,看着就是读书人的样子,把梦又做到这个孙子的头上去了。

心头的压抑、阴霾、苦闷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身体里的血液叫嚣着、沸腾着,信念重新生根,芽,也许有一天就会结出累累硕果,他的步伐从未有过的轻快。

二妞听他说完,就知道这事已有七成成算,接下来就要看价钱上能否谈拢,她打听过新鲜野兔的价格,心里有些底子,只是还得要对方先开口比较好谈,这点技巧她还是明白的。

这两种新鲜事物在茂山县迅流传开来,张家说与杨家,杨家说与李家,没用多久,城里住着的人出门就都是这样一副装扮,后来又传至周边的村落,以致更远的地方。

望着大妞和二妞闹腾,姜氏笑意连连,她何尝不知道,姐妹俩时常上演窝里斗,多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有贴心的女儿,又有孝顺儿子,吃再多的苦她也甜在心里。

“神神秘秘的,就你想法多。”见二妞披上外袄就往外走,大妞忙把她拉住,“把衣物理好了再出去,风都能刮进去哩”,索性帮着她收拾好了才放行。

姜氏盖回手中的锅盖,把灶里的没燃完的柴火抽出来,戳进木灰里把火灭掉,灶台里的火星足够用了。

姜氏望望天色还早,道“我看行,你把丫丫她姑姑要的花样一块带过去,省的她大冷的天还要再过来取。”张玉琴过段时间就要出嫁,正在备嫁妆,上回来跟她提起还差个绣在枕头上的花样子,姜氏前天就给画好了只是等她来取。

二妞简单明了的说完自己要套野兔的想法和办法,听得大郎几人都蠢蠢欲动,就是大妞的脸上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不过她明天肯定还是要呆在家里的。

四郎得到安抚后,懂事地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只是不再摆弄那些木头玩具,二妞站起挪到大妞的身边去。

“大侄子,你能把刀拿远点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哄你,不敢哄你。”

三郎听大哥这么说就放心了也不问别的,与二郎分提起他们带来的篮筐朝堆放木枝的地方走去,二妞半信半疑,大哥从没骗过她,可是二哥头上的伤让她看着不免要多想,犹犹豫豫地由大郎牵着走,兔子的事早撂到了天边。

二妞心里鄙视两人都是小屁孩一个,不若大郎稳重,想着又觉得这个大哥过于早熟,常出门接活干有了历练,又跟着母亲识字断句还听她讲些名人轶事,蜕去初见时的憨直青涩,像个成年男子似的说起话来都老气横秋,真怕他过了头最终养成苦大仇深的性情。

二妞回给大哥和二哥一个肯定的眼神,也不管两人看不看得清楚,“又没毒,怎么就不能吃,费那么大劲逮着的,它还吃了我们那么些鱼呢,把它留着过年吃吧。”

说了会子闲话,二郎提议母亲再教几个新字,上回教的大伙都已经读写熟练。

“大姐,你头上的绢花以前没见过呢。”

这次不捂嘴要改捂肚子,憋笑着有些疼,同样是进来就崴了脚。

姜氏笑够了,二妞“哼”的一声,扭过头装出一副生闷气的小样。

二妞哽咽着打个嗝,“二妞的娘亲,不去别人家,二妞不要娘亲去别人家,二妞很乖,娘别不要二妞。”就着几句话重复来重复去,还偷偷伸出手在一旁的三郎的身上掐了一把,比刚才在自己身上使的劲还狠。

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地位保护自己和家人,稍不谨慎,可能会给岌岌可危的郑家带来灭顶之灾,她必须忘却现代社会为人处事的方式,敬遵这个时代的规律,在不触犯底线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改变生活的现状。

家里就剩一小袋玉米面,就是每天吃糊糊也是支撑不了多久的,更让她揪心的是,二妞自打出了那档子事,醒来后都是用白水就着糊糊吃下去的,糊糊本来就没多少干料,这又灌下半肚子水,久了哪能熬得住,都三天了还是如此,昨天吃过饭后,见着她跑出屋去干呕,今天更严重,才吃下半碗,就都吐在院子里,那样式怕是胆汁都吐出来了,到了晚上还是如此,姜氏没办法,只能睡前给孩子喝上两大碗温水。

家里本就没有什么积蓄,朝廷贴补的银子不知道被刮下几层,到郑家人手里就剩指甲大点的碎银,在郑大虎离家不久,姜氏只得卖铺子维持生计,不过地偏又小,没卖出多少钱来。

“明天!”从嗓子眼里憋出两个字来。

二妞恨不得买块豆腐回来撞死,她跟三个哥哥早说好了,隐瞒闵书生与写春联的那个书生是同一个人这回事的,她怎么就忘了呢,大姐没见过他们口中的闵大哥,娘亲即使见过一回,也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她这不是没事找事,节外生枝吗。

姜氏回到东屋就跟郑大虎说了这事。

“哎呀,什么时候走?大郎怎么没回来说呢?”

二郎、三郎在炕上坐着,正等着吃饭,闵书生要走的事,他们也是知道的,可从没跟爹娘提起,这也是死人背地里商议好的,现在娘是怎么知道的,她这些天没出过门啊?

“明天走,可能是临时决定的,二妞刚才去给大郎送午饭这才知道的。”

“等吃了饭,我就去请,他不是在茂山没有亲人吗,晚上就到咱家来,算是给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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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二妞正低头耸肩的抱了一叠碗走进来,二郎三郎瞬时把目光对准了她。

二妞从未这般心虚过,他们四人苦守了大半年的秘密,就这样被她……

一顿饭吃下来,他都没敢直视两人的眼睛。

郑大虎吃饭本来就快,三人还没想出对策,他已经出门去了。

二妞在心里哀悼,“爹,偶尔不那么风风火火、说一不二该多好,希望书生能拒绝,他不是跟洪记书铺的东家有交情吗,现在要走了,总得去人家家里辞别吧,明天要走,也是要收拾行李的,也许人已经回去了,她爹遇不上。”

可惜事与愿违,郑大虎到官学门口的时候,闵书生正准备离去,他又做了一回大郎的午间先生,大郎也是刚走。

郑大虎说明来意,闵书生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应下了郑大虎的邀约。

“郑叔,我先回去收拾行李,等晚些时候再上家去,有些书籍我也带不走,留着给大郎他们用吧,正好一块带过去。”

郑大虎说是要使了二郎他们去接,闵书生一番推辞,最后问了郑家的地址,要自己上门。

看着郑大虎一个人回来,二妞还以为闵书生不来了,正要欢声雀跃,哪想他从身后提溜出一条肉来,吩咐姜氏现在就准备晚上的饭菜,心顿时凉了下来,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