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恰巧与二妞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书生正低头研墨,天太冷,研出来的墨汁不多一会就很冻结。

“娘,记下啦,你都问好几回了,要不我再给你背一遍”,说完歪着脖子看着她娘。

年轻时根子的祖父在城里给个商户做账房,就拖家带口在城里置办下了这个院子,可是老家的田产地产还是一直留着,佃给别人租种。

“大哥,刚开弓呢,我就做了回头箭,怎么好意思再论功劳,你们整日的在冰天雪地里忙碌,渴了喝一口生雪,饿了就着冷风啃一口饽饽,要是没有大哥督策,怕是二哥三哥早就坚持不住了,那里还能每天起早贪黑的。”二郎三郎离着有四五步远的距离,她说得很是小声,应是听不到自己在编排他们才是。

“那小姑娘进店里来做什么,我们这可只有肉卖,没有姑娘家戴的头花呢”,听到二妞的话,窦掌柜到也没生气,走回柜台前,玩笑着说道,那个妇人也开始将视线投向二妞。

包括姜氏在内,郑家的人都缝了一副手套方便在冷天里干活,还给每日出门的兄弟三人一人还扎了一对毛皮鞋垫。

“大姐,你瞧我的手,把这些布缝成这手掌的摸样就行,手指头都要包住,一直能到这里,恰好能遮得住手腕的这个位置就行,能成吗?”她边说边用用右手在左手上比划。

二妞把头又扭转回去,从新面向着大姐,故作无知的道,“大姐,你这话不对啊,娘不是常说是你把我给宠坏了的。”

货银两讫的事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二妞接过来钱后,当着张家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直接摊在炕桌上数了数,然后拿出六文钱塞回给她,“嬷嬷,您多给了六个钱,一等皮应该是十文钱一张才是。”

丫丫的小叔等把二妞他们送回张家,就出门去找还在街上寻丫丫的其他人去了,没等他们回来,二妞已经从丫丫的小姑姑张玉琴的嘴里把张家里里外外的事打听清楚,张玉琴刚及笄,性子活泼开朗,就是的憨直得不行,对着二妞问什么答什么。

二妞叮叮咚咚的把杂物房里翻了个底朝天,她明明记得前段时间拾回的那团子散麻,自己随手扔在这间房里的,怎么今天就是找不到,她连墙缝都没放过,老鼠还叼这东西不成,这房子里她没现过老鼠窝啊,算了,去问大姐吧,家里的物什平日都是她在收拾。

打了十几下,姜氏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二妞从前边抱住母亲的腰,二郎三郎用身体护住大郎也挨了几下,三人亦是不敢去夺姜氏手里的笤帚。

“我今天不把你打死了,才对不起祖宗。”这回不用姜氏动手,大郎搬起起窗台上用作压草帘的石头就扔了过出,不等石头落地,人已经蹦出五步开外,直朝那人扑去。杨氏躲开脑袋大石头正庆幸呢,大郎的拳头已经招呼到她身上,她不管不顾跟个半大小子扭打成一团,杨氏毕竟是成年人,又吃得身肥体胖,几下就把大郎给甩了出去,二郎没像大哥一样直接扑上去,而是摸出根扁担,逮着大哥被甩出去的空挡,瞄准杨氏的脑门使上吃奶的劲砸打下去,杨氏刚取得阶段性胜利就被砸了闷棍,头顶顿时升起无数小星星,嗯了声就昏厥过去。

二妞见他撅着嘴,亮晶晶的大眼尽是不满还有点委屈,有些好笑,三郎是个玩性很重的人,她还以为要等回家去他才有空去想这趟出来的由头,不过这孩子机灵着呢,什么事都一点就通,郑家的几个孩子都很聪慧,应该是遗传基因好,传言中的祖父就是个本事人,姜氏底子也不错,隔壁的陈婶常常夸起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自己以后嫁人怎么也不能寻个愚笨的,孩子要聪明才会惹人疼爱,二妞抽抽嘴角,今天总会想些久远的问题。

矛盾的是在此生活三年后,受现代思想洗礼过的她偶尔会希望有天姜氏能重新找到感情的归宿,现实中的她又至始至终支持姜氏拘在郑家的小院里不要多出门。

二妞凑过去看,猫头部还在流血,动也不动应该是死了,她倒是不可怜那猫,跟非洲难民似的生活了三年,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在她眼里只会被贴上食物的标签,此刻她满脑子想着的是明天拔毛吃肉,要是能放些去腥味的调料就好了,不知道今天捡回来的东西里边有没有姜蒜什么的,记忆中她自己是没拾到过。

探过身子去翻弄还放在筐子里的猪大骨和内脏,心里盘算怎么煮好。

二妞回忆起这些前尘往事暗暗叹息,自己好好的阳光大龄女青年被硬生生磨历成了腹黑小萝莉,现在这具身体才八岁,养家活口已经三年,生活在这里她才深刻体会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真的是用血肉总结出来的……唔,有点过头,二妞童靴有时会犯女人的通病,偶尔天马行空无休止的感伤,即使她现阶段看上去离女人还有段遥远的距离。

郑家三间正屋,中间的用作厅堂,姜氏住东屋,西屋是要给大郎二郎几个的,现在孩子太小,二郎不过才六岁,她又不放心大郎一个人住间屋子,多数时候七口人挤在姜氏的西屋,现在遇到这样的事睡在一个屋里更能照顾周全。

姜氏没有马上否定,眼睛里有丝犹豫。

两个赖皮见有人来助阵,讪讪地转身离去,走前还别有意味的在姜氏身上来回瞄了圈,二妞默默地看在眼里。

卖创意,做无本生意?

单问筠杯具了,她占了郑二妞的身体,也继承了她少得可怜的记忆(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东西),就是没她的好胃口,说单问筠锦衣玉食得养大也不为过,善家不论是事故前还是事故后,没差过钱,偶尔吃顿粗粮,还是专门下馆子,野菜都是加了鸡汤什么精制的,味道鲜美,那像现在嘴里含着的野菜糊糊,又苦又涩,卡在喉咙口,她使劲想往下咽,喉咙里有股阻力,自的堵着,怎么也咽不下去,生理和心理僵持不下,看着姜氏和大妞几人,吃着糊糊跟吃燕窝鱼翅似的,那个香啊,单问筠突然间想起了爸爸和妈妈,就觉着委屈得不行,开始泪眼朦胧。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姐身子丫鬟命,姜氏天生一副牡丹之容,娇艳却不俗媚,身量修长,放在现代社会正是所谓的黄金比例,由于长期处于半饱状态,显得有些细弱,但二妞童靴可以拿下辈子投胎对象做担保,绝对是魔鬼身材的底子,真不知道她那便宜爹爹是怎么把这么个美人娶回家,还能守得那么严实,而郑大妞完全是姜氏照着镜子长的,相似的颜容暂且不论,身子才刚开始第二性征的育,已经具备婀娜多姿的雏形。

顿了片刻,张张嘴准备再说,大郎已经开口了。

“娘,陈叔陈婶他们这些年没少帮咱们,就是保全哥也让过好几个活给我,这份情咱家以前还不上,这回不是有机会了吗,也轮到咱们帮他们一把了不是。”

说着与二妞对视了一眼,继续道,“娘,你明天早上就去找陈婶,先提下野兔的事情,等响午的时候我再去陈家,把法子给陈叔他们说说。”

“哎!我明早就去。”

姜氏其实挺矛盾的,她很想拉陈家一把,平日里没少受人家的恩惠,可是自家的日子也才刚刚有点起色,就要把财路分给别人,心里总是有些舍不得的,她原来还想过,这些天每过五六日,就最少有一两银子的收入,到时候借给陈家六七两银子也是使得的,可又担心到了后边,野兔逮得差不多了,捉不到那么些怎么办,这收入也不是稳定的,还不如把法子告诉了人家,得多得少就看个人的缘分了。

现在听大郎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把心里的压力都放下了,儿子都这么说,应该是没错,心里边还隐隐有股子骄傲油然而生。

“大哥,那我们倒时候怎么跟陈家区分呢,都在一片野地里”,二妞有些忧心这个问题,熟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还是事先说明白的好。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大郎一开始没想那么深入。

一干人又陷入了深思,沉默了一会,二郎先开口说话了。

“大哥,你看这样成不,咱们沿着南门和北门这条线,画成两个区域,这段时间咱们差不多都是在西边这块,东边只是绕着围子下了些套,可是你看,就是西边咱们都没走远去,现在每日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搜寻完一遍,而且原来走过的地方,现在又有好些新的野兔足印了,不如我们就守着西边,把东边给他们去弄,这样既不容易混淆,西边的地块也足够我们用的,雪存不到明年三月去,没雪咱这法子就不好使了。”

其他人听二郎这么一讲,觉得挺有道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二妞不由的对二郎刮目相看,她没再跟着出去过,对情况不熟悉,二郎的这番分析很透彻,有理有据,既顾及了自家利益,陈家对这样的安排也定然是会满意的,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二哥是个与众不同的,头脑灵活,性格沉稳,还很有算计,平时认字就数他快,有时候姜氏教的诗句什么的,忘了意思也就不去解释,他自己摸索几天竟然很多都理解的不离十,长大后定是不容小窥的,没想到现在考虑问题已能如此深思熟虑了,自己是个伪小孩,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九岁孩童,真想把他弄回现代去测测这家伙的IQ到底有多高。

她像是要穿透了二郎的脑袋似的,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的直盯着他,直到把二郎看得心里憷,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可明明看见她也是点头了的,兄妹俩大眼瞪小眼的对视良久,不明所以的肯定会以为这俩人闹别扭了。

过了一会,大概是眼晴也瞪涩了,两人才各自把视线调开,二妞是没觉得自己看了她二哥一小会有什么不对,二郎则是不知道要怎么去问妹妹对自个有什么意见,她也没说什么不是。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郎他们都在西屋,姜氏偷偷问大妞,二郎跟二妞在外边是不是吵架了,大妞也是莫名其妙,白天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就是二郎躺在被窝里也是想了好久,把今天的事情捋了一遍,除了晚上跟三郎配合着戏了她几句,没别的地方得罪过自家妹妹,后来又把昏昏欲睡的三郎弄醒,问了问也说没有,才放过他,自己跟着没多久也睡着了。

二妞刚沾上被窝就睡死过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举动搅出别人这么些心思。

第二日清早,估摸着陈家的人都已起身,姜氏把做早饭的事交给大妞和二妞,自己去了隔壁,她怕晚些陈家父子就出门了。

陈婶见姜氏这么一大早就过家门来,很是诧异,她平时即使是来,也要挑着丈夫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才上门,冬日里多是等着自己上她家去的,不过还是很热情的把她往屋里领。

“嫂子,我就跟你进厨房去说,不耽搁你做饭。”

反正常来常往的,没那些讲究,陈婶听姜氏这么说,就带着她一道进了厨房。

听了姜氏的来意,陈婶菜也不切了,伸了手就要去抓姜氏的手,刚要碰上才想起,自个手湿乎乎的还沾着菜叶呢,又赶忙缩回来,不好意的拿块抹布擦了擦,却没再伸过去。

“妹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也知道,他爷昨天把明年的供养银子都要去了,这一两银子本就是该给的,孩子们都在,我也不好说什么,不瞒你,家里都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了,别说是过年了,就是喝稀能撑到元宵都难,这不才逼得爷三这样的天也准备出门寻活做吗。”

“你这是……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嫂子”,姜氏主动用双手包裹住陈婶满是老茧的一只手,道“咱两家还有什么好说谢不谢的,要真说谢,你们这些年没少帮衬着,我和大郎他们才该好好谢谢你家才是。”

停顿了一下,又道“说来惭愧,这是孩子们前些日子想出来的,上回我不是跟你提过二妞想了个法子,在厨房里逮住一只偷腥的猫的事吗?大郎他们后来不知怎的,就想起用这法子出去抓野兔,折腾了好些天,真捉回了几只,这两三天倒是每日都能逮个四五只的,二妞把兔子拿出去卖了。

“今日你说起家里的事,我想捉野兔也能赚些钱,大冷的天外边雇人干活的可不多。只是这些都是孩子们在外边倒腾的,我也不知道这法子可不可靠,能不能每天都捉住,等他们晚上回来我问清楚了,这才过来跟你说的,具体怎么做,也是大郎他们才清楚,不过孩子们可能要中午的时候才过家来,上午要先去把兔子拾回来,怕被人捡了去。”

“行呢,我让他叔在家等着,哪也不去了”,陈婶笑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