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过才六七日,就有了一两银子的收入,要是全买成大米白面,一家人一日三顿的吃,也够吃上一个半月的。

“兔肉有啊,要多少?”窦掌柜以为二妞是要买肉,走至放兔肉的案板前,抓起刀准备按她的要求砍下一块。

站在正屋台阶前,相互帮着拍净身上的雪,五人都涌进东屋。

吃过饭后,收拾出炕桌,姜氏把簸箩放在桌上继续绣那件对襟衫,就还剩下两个“福”字,大妞专门应付二妞的差使。

“与根子正玩得高兴呢,把他在留陈家了,吃饭的时候叫回来就成。”根子是陈家的三小子,比四郎还小一岁,姜氏溺宠的看了二女儿一眼,随了她的心意糊弄过去,这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娘,您也欺负我。”张玉琴羞得只顾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户人家姓张,也住在西市口,与郑家隔了五个巷子,对方千恩万谢,非得让二妞和三郎家去,两人推脱不过就只好应下,二妞其实心里想着,郑家这些年只与陈家相交深厚,如今几个哥哥渐渐长大,没必要再处处防备,应该多与人交往走动才是,现在见小姑娘的姑姑和叔叔都是实诚人,就家去看看好了,如果确是善意人家,以后也可往来一二,毕竟远亲不如近邻,能结个善缘也不错。

二妞一觉睡到日暮西山,醒来只见四郎坐在炕上继续玩他的那些木头块,其他的人不在屋内,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兔子身上要打的主意,马上从温热的被窝里爬出,风风火火套上棉袄,被褥没叠头也没梳,颠颠的冲出屋去,差点撞上正往里走的大妞。

姜氏二话不说,手里的笤帚开始往大郎身上招呼,笤帚落在袄子上叭叭作响,姜氏没这么打过孩子,屋里的其他几个都给吓愣住了。

“看在秀萍的份上今天放过你,你快滚,以后不要再踏进我家的门,不然来一次我打一次。”姜氏从没有这般恶某个人,恨到还谈不上,只觉着看见了就恶心。

三郎对她的敷衍很不满意,嘟嚷着道“还想瞒着我呢,今天你吵着要来林子里,就是为了拾那些树枝吧,现在跟着脚印到这边,还不让我去摸,心里边肯定有主意了,我是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过也别骗人说只是为了好玩,我才不信呢。”

棉袄很大布料八成新的样子,二妞穿上身就像件过膝的裙子,郑家那几件棉袄里头的棉花都有些年月,板结成块穿上身沉沉的也不聚暖,这件二妞以前从没见过,闻着没有任何异味,里边的棉花应该还很新,自穿上身站在院子里感觉不到外边丝毫的寒意,可以肯定是郑大虎留下的衣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姜氏把它保留下来,没有如同其它的改改给几个孩子。

前段日子不知道哪来的野猫,常来光顾自家的厨房,郑家基本没放过剩食,也不管它,有天她和三郎千辛万苦从河里摸回来几条小鱼,想着明天母亲过生要给她个惊喜,就藏在厨房某个隐秘地方,夜里被猫啃了大半,这下两人跟猫结上仇,追赶过几回都打不到,后来二妞想起大学时,班里一个北方农村来的同学跟她详细讲解过怎么用绳索套兔子,用来套猫试试,经过无数次实践,成功打出传说中的活结,又观察到猫进厨房习惯走的路线,将绳套安置在最易中招的地方,五天前半夜听到叫声起来查看,没见到猫,不过绳子的痕迹看着像是套住后又被挣脱了,二妞做了些改进还放在那个位置,也许受到惊吓后来一直没见猫影,今夜定是被肉香引来,可算逮着这个不请自入偷腥的家伙。

“没别的,还是上回来的那些话,说得让人心烦,又不好撵她。”姜氏手里的活也没停。

两人第一回寻个漆黑的夜晚,不料吃了暗亏只好打道回府,养好伤后专门找个月色明亮的晚上又摸进郑家,这回更惨,被打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脱了形,要不是脸上那颗痣明显,陈二子差点被自己的婆娘打出家门,连着两次都吃下大亏,却连姜氏的裙边都没摸着,这回还差点被打死,明白这家的孤儿寡母也不是想象中的手无寸铁好招惹的,回家后两人都闭口不谈是怎么受的伤,不过陈二子的媳妇李氏猜测两人既然同时受伤,少不得是一道出去没干好事被人打了,恨的牙痒痒,每日使换着陈二子忙得陀螺转,他也是个怕老婆的,王大栓找上门来李氏不让见他也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为此王大栓的媳妇与李氏吵了几回还差点动手,后来也就慢慢淡了。

二妞见东南角落里有堆鹅卵石,这是郑家以前66续续从城西的河里捡回来垒墙备用的,就使唤着大郎几个挑出些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排放在坑底。

姜氏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二妞太小,等长大再帮娘送。”

这地方离家不远,二妞拉回愤恨着要上前去的三郎,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劝得他转身离去,自己还守在转角处,死死地盯着,那两人开始有些动手动脚,二妞心急如焚,后悔没有叫上家里的大妞大郎二郎一块出门,至少几人齐上阵还能一人掰他一只腿。

她太忙了,睡梦里都在思考怎么获取更多的食物。

等到天色快黑得时候,大妞进厨房做饭,姜氏还是有些体虚,躺在单问筠旁边睡着,刚经历大喜大悲,体力有些不支,大郎和二郎分担烧火、洗菜的任务,三郎还有些惊魂不定,守在妹妹不走,四郎喝完半碗稀粥,自己玩了一会儿,躺在母亲的怀里睡去了,人小食量不大,可以等到明天再用食。

姜氏母女一人一个杌子坐着,身上的衣物洗得白,几处破损的地方还缝着补丁,这般寒碜的衣物穿在两人身上,偏就那么服帖,丝毫不显穷酸,两人手里拿着些残菜烂叶,不紧不慢的收拾,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典雅,倒像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在清点妆奁。

“妹子,这些年我们家怎么过来的你也看在眼里,一下子拿出十几两的银子来,就得把家底都掏空了去,保全的亲事都通过媒人说好了,那闺女我满意的很,过了年就下聘,秋天娶进门,可这一来,我上哪筹聘礼去,谁家的闺女是能白给的。”

姜氏给她递了碗温水,心里暗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陈婶润了润嗓子,接着刚才的话道,“我也是糊涂了,老家传来口信,让根子他爹回去一趟的时候,就该想到准是没什么好事,咋就不跟着一块回去呢。”

“他是个老实的,我那公公婆婆跟他张口,就这样应承了,这些天我跟他闹也闹了,吵也吵了,死咬着不松口,说是给父母盖几间新房养老也是应当的,全当是对这些年不能亲自照顾的补偿,他要讲孝顺,我也不拦着,可不能把儿子的婚姻大事也补偿进去吧,有这么当爹的吗?我恨不得跟他干上一架,这日子不过了拉倒。”

“你说,只差没接到身边来,可那也得老人乐意不是,是他们死活不愿跟着我们过的,每年银子可是没少给过半文。”

“说得过点,等老人下世,这盖起的新房最后不就是小叔一家子的,还能给我们一半不成,即使是要出些银子也不能对半分啊,我们是什么家底他们能不知道,至少也得让把给保全定亲的钱留出来吧。”

陈婶用手抹了抹眼角,顿顿声后继续道,“我娘家弟弟前年续了一房,新进门的媳妇是个刁钻厉害的角色,明里暗里没少提娘家接济我的事,就是三个儿子都娶不上媳妇,我也不能再回娘去开这个口了,老家的那些人,明知道家里的情况,还要我们凑份子,到时候还能反倒拿出钱来帮一把不成,见过偏心的父母,可没见过这么偏心眼偏成这样的。”

姜氏把绢布递给她,说“嫂子,你别着急,咱一起想想办法,事情总能过去的,急病来,你能放心扔下这一大摊子事不理?”

“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了,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今儿不是十五吗,说是要进城来置办年货,约好也是今天来拿钱,我还能当面抹了孩子他爹的面子不成,呆在家里边只能生闷气,这不就上你这儿来了,做饭的时候再回去。”

“嫂子,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就别上火了,咱再想办法把钱赚回来,不耽搁保全的亲事就成”,姜氏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她,总不能撺掇她闹得家宅不宁吧。

“唉,说实话,女方的聘礼真没多要,可是这么一折腾,半钱银子也是拿不出来了,家里只靠着爷三出门接活才有收入,没个两三年攒不上那么些钱,保全耽搁两三年再说亲到也不成问题,可现在谈下的这门亲就得舍了,是门难得的好亲,以后怕是遇不上了。”

“你上回跟我提过,说是,河西村的……对,河西村,可是那一个?”姜氏记得有这么回事。

“是哩,就是河西村秦家的闺女,根子她老姑婆给介绍的,我上门相看过了,模样是一般,可是性子好,做事勤快,又不是那种话多的人,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哥哥嫂嫂也能干。”提起这门亲,陈婶千百个的满意,真是看对眼了,瞅着哪都合心意,想着这样一门好亲事要被搅黄了,她不禁又心生怨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两家有缘的话,自是会有解决之道的,嫂子,这秦家闺女真要是跟保全命中注定,有月老的红线牵着,任谁也拆不散这对姻缘,咱把眼前的事过了再说。”

“也是,孩子们有缘的话,观世音菩萨会给咱指条道的”,陈婶信奉观音菩萨,家里供奉着观音挂像,逢观世音菩萨诞辰日、得道日、出家日都要去寺里参加佛会,是个虔诚的信徒。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根子和四郎跑进屋来。

“娘,爹让你回家去,爷和小叔都来了。”

陈婶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似的,避过众人,轻声嘀咕了句“得,讨债的上门了!”

姜氏听闻,扭头抿嘴笑了笑,这嫂子说话有时候挺噎人的。

“嫂子,事已至此,你也放开心去,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别跟大哥怄气了,回头再想办法就是。”

陈婶应下,“放心吧,当着人的面我不跟他闹,等他们走了我再过来,跟你说说心里就舒坦了。”理了理自己的头、衣物,牵上根子回家去,姜氏要送,被她拦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