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也欺负我。”张玉琴羞得只顾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皮剥下来还须要硝制才会变得又软又暖,硝皮是个技术活,家里的人自是不会,多数人家卖的也都是生皮,正巧与郑家相熟的张家是做这门的,二妞早打算好了就卖与他家,说起两家认识的始末还真有些故事。

二妞一觉睡到日暮西山,醒来只见四郎坐在炕上继续玩他的那些木头块,其他的人不在屋内,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兔子身上要打的主意,马上从温热的被窝里爬出,风风火火套上棉袄,被褥没叠头也没梳,颠颠的冲出屋去,差点撞上正往里走的大妞。

屋里,四郎趴在炕上正兴致勃勃的把玩着哥哥们做给他的那些木头玩具,这些手工粗糙玩意他爱若珍宝,每次摆弄完都自己小心翼翼的收起,谁都不让沾手。

“看在秀萍的份上今天放过你,你快滚,以后不要再踏进我家的门,不然来一次我打一次。”姜氏从没有这般恶某个人,恨到还谈不上,只觉着看见了就恶心。

二妞怕冷侧身避过三郎的手,“没事,你别当心,我只是想事情来。”出声安抚突然变身妹控的孪生哥哥,接着道“地上有好多脚印子,我以前都没见过,咱们跟着脚印子走看看是去哪的吧”,她不打算先跟他解释的想法。

棉袄很大布料八成新的样子,二妞穿上身就像件过膝的裙子,郑家那几件棉袄里头的棉花都有些年月,板结成块穿上身沉沉的也不聚暖,这件二妞以前从没见过,闻着没有任何异味,里边的棉花应该还很新,自穿上身站在院子里感觉不到外边丝毫的寒意,可以肯定是郑大虎留下的衣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姜氏把它保留下来,没有如同其它的改改给几个孩子。

姜氏和大妞就着灯光绣荷包,簸箩里还放着好七八个做好了的,晚上把手中的赶着绣完,明天就可以让二郎他们送去金景福。

“没别的,还是上回来的那些话,说得让人心烦,又不好撵她。”姜氏手里的活也没停。

不知道两人是何时离开的,捆他们的脚的时候二妞特意让绑松些,还打的活结,次日清晨人们醒来,路经郑家大门前一切形同往日,只是陈婶天亮后不久专门过家来,她昨夜听到这边有响动,来看看孤儿寡母的是否有事,郑家人自然矢口否认,昨日打那两个浑人的时候都是关紧了屋门的,就怕惊动了别人,如果有声音传出也是细微的,只要不是被打的人说出来,谁来问都可以不承认。

二妞见东南角落里有堆鹅卵石,这是郑家以前66续续从城西的河里捡回来垒墙备用的,就使唤着大郎几个挑出些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排放在坑底。

“好,你们都保护娘,四郎长大了也保护娘。”说完端起碗喂四郎,掩饰内心的激动。

这地方离家不远,二妞拉回愤恨着要上前去的三郎,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劝得他转身离去,自己还守在转角处,死死地盯着,那两人开始有些动手动脚,二妞心急如焚,后悔没有叫上家里的大妞大郎二郎一块出门,至少几人齐上阵还能一人掰他一只腿。

姜氏从当铺出来,记地二妞醒过来的时候喝米粥还挺香的,就到粮油铺子买了半斗大米,用去四十八文,又花了一文钱买了个馒头,回去马上就能吃。

等到天色快黑得时候,大妞进厨房做饭,姜氏还是有些体虚,躺在单问筠旁边睡着,刚经历大喜大悲,体力有些不支,大郎和二郎分担烧火、洗菜的任务,三郎还有些惊魂不定,守在妹妹不走,四郎喝完半碗稀粥,自己玩了一会儿,躺在母亲的怀里睡去了,人小食量不大,可以等到明天再用食。

郑家住在西市口。顾名思义是在西市边上,等二妞又捡了小半筐的时候,三郎就冲冲跑回来,跟他一块的还有大郎和二郎,四人将个西市仔细的来回搜索了两遍,连几个卖肉摊铺着的板子都刮干净,确信没遗留下一片菜叶子,这才顶着鹅毛大雪往家赶。

“神神秘秘的,就你想法多。”见二妞披上外袄就往外走,大妞忙把她拉住,“把衣物理好了再出去,风都能刮进去哩”,索性帮着她收拾好了才放行。

张家老爹带着两个儿子去附近村子里收皮子去了,二妞把来意跟张嬷嬷说了说,吞吞吐吐的特别不好意思,这回相当于要白拿人家的东西,给钱张家人肯定是不会收的,所以她连一个铜板都没带出门。

“你这孩子,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直接开口就是,原来在你心里边,嬷嬷是那般小气的人不成”,张嬷嬷看她为难的样子,还以为多大的事,听完才知道只是想要点碎皮子,自家本就是猎户又收皮硝皮,这样的东西多的是,卖不出钱来又舍不得扔,攒下一大堆了。

“嬷嬷,我只是不知道您这有没有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这样想嬷嬷呢,平日二妞可没少吃嬷嬷给的糖,要是别人这么议论嬷嬷,我上前去跟他说道说道呢。”

“不这样想嬷嬷就成,走,都堆在那间小屋里呢,你跟着我来,自己挑去。”

张嬷嬷呵呵笑着,领了二妞去存放毛皮的那间屋子。

屋子很宽展,跟郑家的东屋差不多大,现在里边挂着毛皮不多,显得有些空旷,张家今年积攒下的存货在天冷前趁着毛皮价格最贵的时候都出手了,现在的这些还是最近新硝制的,冬天里能猎到得动物种类不多,二妞进屋看见的不是兔皮就是狐狸皮之类的。

张嬷嬷指着右边犄角堆着的碎皮对二妞道,“都在那堆着呢,你郑家去挑挑,看那些中意就拿走,别跟嬷嬷客气。”

二妞见光是碎皮堆得就有人膝盖高去,那张家这些年卖出的整皮得有多少,她在心里咋舌,这个时代可没有动物保护协会组织。

“嬷嬷,这么些都是不能拿出去卖的吗?太可惜了。”

“唉,可不是吗,嬷嬷看着也是心疼的不行,又有什么办法呢,巴掌大的都没几块,哪会有人买了去。”张嬷嬷每看一回这一大堆的废物都忍不住叹口气。

“嬷嬷,有人说女人叹气容易长褶子,您还年轻着呢,脸就跟剥了壳的煮鸡蛋似的,我一直觉着嬷嬷嬷嬷的把您叫老了,就您现在的面相,我顶多也只能称声婶子,可娘说那样就乱了辈分,我才没敢喊出口的。”

拿人的手短,自是要捡些好听的说,不过张嬷嬷也才不过四十开外,这时代女人十四五岁就结婚生子了,到她这年岁孙儿都满地跑了,许是家境不错,操心的事不多,张嬷嬷的脸确实保持的还不错,比其他同龄的妇人看上出年轻许多,她只是在实际的基础上运用了点夸张的手法而已。

“你这促狭的妮子,打趣起嬷嬷来了,嬷嬷老得就快成树皮了,还剥了壳的煮鸡蛋呢,尽是胡说八道的,真是该打。”嘴上如此说,张嬷嬷脸上却已是笑出朵花来了。

二妞见着心里暗笑,没有女人能禁得住这般夸,大小通吃,屡试不爽,不过她真挺喜欢这个说话风趣,慈眉善目的年轻老太太的。

来之前没想过张家有这么多的碎皮子,本来只打算要一点做几副耳套,怕哥哥们耳朵冷出冻疮来,如今看着这一大堆的放在面前,她又生出些别的想法。

“嬷嬷,您攒下这么多,可是留着有用?”

“能有啥用,补衣服都嫌小,丫丫她爷几天前就说,只留了那几块稍大点的,其余都不要了,免得堆在这尽占着位子,前些天忙得没腾出空来,今儿早上刚清理完的,过会就准备拿出去扔了呢,你倒来的恰是时候。”

还有这事啊,看来张家是真不准备要了,“嬷嬷,您这是真不要了啊。”

“嬷嬷哄你作甚,你要的话就全拿去好了,省得我要拖出去,累了嬷嬷这把老骨头呢”,小丫头眼睛一闪一闪的,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致的样子,很乐意全都给了她,上回丫丫的人情一直欠着呢,何况姜氏指点玉琴那么多针线上的事,嫁妆上的花样子也是她画的,比老辈留下的都好看,自己的几个老姐妹见过后跟自己讨,说是也要给自家的女儿绣在嫁妆上呢。

“呵呵,嬷嬷,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您给估个价,算我家卖你的吧。”

张嬷嬷在她小鼻子上点了点,笑道“鬼丫头,寒碜嬷嬷呢,本来就是要扔掉的东西,还让估个价,嬷嬷真收了钱,传出去还不得让人戳脊梁骨啊,上回你们帮着找回丫丫,也要估个价不成”,张嬷嬷说话也是个爽性的,这点张玉琴去确实随了她。

再客气下去就真生分了,“嬷嬷,这不是说笑嘛,还能不知道您的为人,我要这些碎皮还真有些用处,等把东西做好了,给嬷嬷也送几个过来,只是这么多我是拿不完,先装一点回去,剩下的让我大哥晚点过来再拿,他今天又捉住五只兔子,送兔皮过来的时候顺便就捎回去了,对了,我娘让跟您说,以后兔皮的钱先记在账上,攒上几日再结一回,省得麻烦。”其实都是她自个的主意,张家是信得过的,而且这时候的人一般也很实诚。

“这样也好,回去跟你娘讲,就按她说的办了,你来的时候带了装碎皮的家什没。”

“嘿嘿,嬷嬷,走得急,我就带了两个衣兜来。”她出门前没想过能有这么大收获的。

“那能装几根,我去给你找个篮筐,你提回去,也不用再特意送回来多走一趟路,等大郎来家时捎上就成。”

“哎,还是嬷嬷想得周到。”二妞笑眯眯的点头道。

等张嬷嬷取来篮子,二妞只装了半筐,皮子垒一块还挺实沉的,以她的那点子力气只能提起这么多,足够今天用的。

装好后二妞继续留在张家,与丫丫玩了一阵,又去跟张玉琴说了会话,等到家家户户张罗响午饭的时辰,才提着篮筐东摇西晃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