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粉雕玉琢的惹人爱怜,显然对在她身前蹲着半个身子的姜氏很有好感,默不作声的伸出双手示意她将自己抱起后,揽住姜氏的脖子,又把自己的小脸贴在姜氏的颈窝处,就像是孩子依恋自己的母亲般亲密,看得四郎醋意横生的撅起嘴,小丫头过了半响终于张嘴,对着姜氏道“丫丫,肚子饿。”敢情要不是肚子饿了,人家是不准备开口的。

闻着姜氏身上独有的温香,二妞心里暗叹,一直觉得姜氏文文弱弱的没什主张的样子,素来矜持的她今天竟然亲自动手用笤帚把杨氏扫地出门,现在这番教子的言论自己亦是找不出一点错来,咬人的狗不会叫,姜氏就是头习惯缄默的藏獒,自己原本也是看走了眼,现在窝在这怀里安全感十足。

姜氏今天被杨婆子激得有些失性,不过那点羞恼根本比不得大儿子带给她的波动,她先是着急万分,就怕他真干出傻事来,事后剩下的就是满腔的震惊和却之不下的怒火,姜氏一直等着大郎回来,厨房的是全交由大妞忙进忙出。

大郎二郎的记忆中姜氏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对着孩子也极少生气,仅有的几回训斥多不过在屁股上拍一巴掌做做样子,要不就不理不睬让自己反省,何尝见过她这般怒气冲天的样子,何况还如同泼妇般动上了手,这婆子的话听在哥俩的耳里也是怒火丛生,马上又被母亲的怒举怔住,杨氏推二郎一把,他就稀里糊涂的往旁边栽去,头恰巧磕在墙上留下了淤青。

两人直接沿着二妞脚边的印迹开始跟踪,快到林子的另一边时,脚印打了来回,二妞又开始心跳加,一直跟到围子边,印迹消失在墙根下的一个洞口里,她阻止冒失的三郎把手探进去,扯着他在边上站住又叮嘱他莫动,自己则蹲下只用眼睛仔细探查,洞边的土壤带着从地底翻出来的新色,细土上还保留着几道爪子的划痕,看来兔子进窝不久,这是它常活动的巢穴。

二妞在姜氏和大妞的指点下开始学做针线,女人天美,闲时她最爱看五颜六色的丝线,在母亲或姐姐手中来回穿梭,最后就变成各式各样生动逼真的绣品,姜氏提出教她后,欣然应允,初学难免会被针扎到,她比大妞当时要严重的多,三郎几个很不厚道地直笑话她愚笨,激了她无比的斗志,手指头快扎成筛子时,绣出的成品终于看上去有模有样了,心里的暗喜,还给哥哥们每人一道挑衅的目光,手指头上传来的疼意显得微不足道。

二妞笑嘻嘻弯曲起食指和中指轻敲四郎的肚皮,小家伙捧着圆鼓鼓的肚子像只青蛙向天躺在褥子上不动弹,只挪动屁股左移右摆的避开姐姐的逗弄,一个逗一个躲两人玩得咯咯笑。

二妞对光明正大的人口贩子没一点好感,这两人恨不得把西市口稍微长相过得去的小子闺女都卖了填自己荷包,很多人家本没有这想法,被两人三番五次巧舌弹簧地连哄带骗后就心动了,夫妻两人换到现代枪毙三回都不为过。这才没过几天今儿又来,黄鼠狼给鸡拜年,安得什么心思她用后脚跟都能想出来。

郑家隔壁吴家的周氏爱走街串户搬弄是非,正好与王大栓的妻子因共同爱好走动得很勤快,有一日周氏又到王家串门子,就说到姜氏,王大栓也在家,他面皮不错白白净净的,就是一双眼珠总是晃东晃西,鬼鬼祟祟看着就不个好东西,平日里没少跟些不安分的小媳妇俏寡妇勾勾搭搭,听到后便起了花花肠子。

西南角落上是一小间茅厕,没有传说中的恐怖,设计还蛮合理,茅厕内有个石头开凿的凹槽,打磨得很光滑,茅厕内好放置了一个水缸,如厕后可用缸里的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凹槽的一头通向墙外的蓄粪池,粪池平时都用石板盖着,久不久会有个老头驱使牛车过来清理,一池子也能卖上三文钱。

姜氏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把木勺递到四郎的嘴边,道“二妞的办法真好,不过娘要去金景福送绣品换钱啊,不然二妞不是又要饿肚子了。”

二妞可是二十几岁的成人心理,事情一次是意外,接连的生必不寻常,而且姜氏除了去送绣品,平常再也不出门,买办日常的物什都交给大郎几人,她便多了几个心思。

郑二妞在众人的呵护下,度过了最初的艰难适应时期,她在米粥里一点一点添加些野菜糊糊,直到肠胃适应粗略的饮食,就拒绝母亲再给她单独准备食物,毕竟家里唯一收入来源只是姜氏接的绣活,不能开源就只能节流。

郑家的最后几粒米,都被大妞熬成粥,就是单问筠来到这个世界吃下的第一种食物,味道还行,就是稀了点,见着边上的四郎,紧巴巴的盯着她的碗猛咽口水,不过两岁多点,却是不哭不闹,只是一旁看着,她虽然还没饱,也实在不忍,剩下的半碗都喂给了四郎。

捡回来的物品堆了满满的一角落,除了平常能拾到得白菜叶子,还有好些破损的土豆,二妞估摸着最少有二十几个,虽有些残缺,不过个头都很大,还有十几个有些干瘪的胡萝卜,其他的七七八八什么都有,三郎甚至还在一个肉摊下边现了几根猪大骨和一副猪内脏,不知道那个粗心的屠夫给落下,虽然没肉贵,也能凑乎着买上六七文钱,郑家好久没见过正经得荤腥了。

两人归家时夜幕已经拉开,一路上二妞都用手紧紧地护着囊鼓鼓的衣兜,刚到家门口就嗅到飘过来的肉香,定是家里已经把兔肉炖上锅了,是二郎来开的院门。

大郎跟二妞直接进了厨房,听二郎说兔肉还在炖着呢,这会一家人都挤在厨房里,一边等晚饭一边在那搓麻绳子,省得在屋里干活还要多点一盏油灯。

把兜里的钱交给姜氏后,二妞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对着灶口烤火,又跟母亲汇报张嬷嬷多个的六文钱她没收的事情。

“这就对了,咱家虽穷也不能想着要占别人的便宜。”姜氏边说话边掀开锅盖翻炒,锅里的肉开始收汁了,翻动一下免得粘锅,肉块里还加了些土豆和胡萝卜,都已经炖得烂熟,再等片刻就能出锅了。

姜氏盖回手中的锅盖,把灶里的没燃完的柴火抽出来,戳进木灰里把火灭掉,灶台里的火星足够用了。

几个孩子不用母亲嘱咐,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差不多可以开饭了,把手里活停下来,准备回屋里再继续,大妞和大郎帮着张罗碗筷什么的。

兔肉块配玉米窝窝头,味道跟二妞梦想中的一样美妙。虽说郑家现在一日三顿,每顿也不会都只是汤汤水水的,而是干稀搭配着吃,可平日里依然是难得沾点荤腥的,即使有也不过一人分上薄薄的一两片,哪能像今天这般,每人面前的大碗都是堆得满满的,就是剔掉了土豆胡萝卜什么的,剩下的兔肉也占了大半碗去,个个敞开了肚子吃得红光满面、眉开眼笑。

二妞前世只担心吃多了热量高了会胖,今天恨不得晚上的这些油水都能存在肚里,给自己增上三两肉才是个好。

次日凌晨,大郎三人如昨日般卯时就起身,抹黑穿好衣物然后悄悄地走出家,二妞沉浸在梦中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是这回姜氏也跟着起身,她要在儿子们出门后把院门再从里拴好,昨日大意忘了这回事,想起来就心惊胆颤。

三人绕着围子走完一圈又到树林子和土丘设下的陷阱的位置转了个遍,回家的时辰比昨天晚了许多,走在路上有些人家已经敞开了院门,好在二妞昨夜专门提醒带个篮筐装兔子,大郎怕捉到的兔子多不够装就带了两个出门,此刻七只野兔分别埋放在铺盖着枯枝落叶的两个筐里,人们看见也只以为兄弟三人一大早出门拾引火柴去了。

早饭是姜氏就着昨天的锅底添水煮的小米粥,大郎三个还要在外转一整日,给他们每人都加了两个昨夜剩下窝窝,其他人只喝小米粥,米粥有昨夜的锅底做汤料,吃完后是溢齿留香。

“大哥,今天我不跟着一道去了,你们要小心些,那些危险的地势不要去,野地里兔子窝多的是,咱不差那一个两个,天色晚了就早点回来,咱娘会担心的。”

二妞老气横秋的交代自己的哥哥,她实在是怕冷得很,即使多了件大厚袄裹住,雪风打在脸上亦是有些受不住,现在大郎他们轻车熟路的用不上她,跟了去反而要将就着她,走路也要慢吞吞的,不要去做累赘的好,她今日还有别的打算。

“你不去也好,外边太冷了,呆久了可熬不住。”大郎很赞同妹妹留在家里,每回出去小脸都冻成紫红色,看在眼里他亦是心疼得不行。

把儿子们送出门,姜氏去了趟厨房,从一个瓮缸里取出一只昨天处理好的兔子,放进小筐里,她准备送去隔壁的陈家,这些年陈家没少帮衬,过年过节也总是送着送那,从来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能做回礼,她心里一直觉得惭愧。

她决定亲自送去陈家,与大妞和二妞交代一声,就领着四郎走了,姜氏平日基本不出家门半步,只是陈家是常去的,比邻而居轻便的很。

姜氏刚出门,二妞就开始在家翻箱倒柜的。

大妞也不理会她,从来就弄不明白这丫头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也就不费那精气神去管,索性让她自个倒腾就是。

大妞把炕桌用温水仔细擦洗两边,抹干水汽后又在上边铺块洗的白的桌布,这才将装针线活的簸箩放在上边,自己洗净手后坐回炕桌旁,从簸箩里拿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暗红色锦缎对襟衫,一百个福字还差五个,衫子上其它图案早已绣好了,今天再绣五个福字,明天就能拿去交给金景福钱二掌柜的妻子钱杨氏。

这个杨氏就是金景福负责检查绣品的两个妇人中,给过二妞四块饴糖的那一位,她家男人钱二掌柜是个善钻研的人,暗地里总会接些富贵人家的私活,由他妻子偷偷交给亲信的绣娘去做,赚取中钱。钱杨氏喜欢二妞,姜氏手里出来的绣品在茂山县也是数得着的,她便把一些绣活私下里交给郑家做。

这样的绣活都比较耗精费时,要求的花样繁复精致,不过给的钱也多,用同样久的时间,比单绣些荷包手绢什么的收入至少多出三四倍去,所以每次接到这样的绣件,两人都小心谨慎,不单是家里的其他人是碰都不让碰触一下,自己做活前也是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绣着时感觉手心要冒汗,就用润湿的手绢擦拭降温,等晾干了再去拿绣针,每针下去都是仔仔细细的尽可能不要出差错,所以每次交回的绣件,不仅上边的绣工出色,连料子都崭新如故,在上头硬是找不出一滴点做活时会留下的折痕汗渍之类的,钱杨氏到后来什么贵重的绣件都敢交由郑家来做。

大妞现在除了配色上还不够姜氏老道外,其他针线上本事已经学得不离十,自开始接这类的绣活后,两人单靠着做针线也勉强可以糊弄着全家人都能吃饱。

这件对襟衫是茂山县县丞鲁大人的岳母过六十大寿的衣物,衫上主绣着花天锦地图,衣襟和袖襟处要上绣出百个用金线镶边的同色福字。

钱杨氏说这家开出六百七十文的工钱,只是必须要赶在腊八前三天绣完,如此多的报酬还是第一次遇上,姜氏和大妞都是慢工出细活的人,这回是使出了看家本领夜以继日的赶工,忙了整整一个半月,明天交活应该是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