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绝,这个人居然就是高天绝。

可是人已变了。

萧峻却不同。

她一连串问了四五个问题,就好像准备要替元宝相亲似的。

没有人懂得他的意思。

包袱听不见他的话,田鸡仔却听见了。

萧峻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午睡,得到消息后他立刻就将借宿在客房里的丐帮刑堂堂主萧峻和他的大少爷田鸡仔找到他卧房外的小厅去。他们也知道他召唤他们的原因。

他也不是残废,他坐轮椅只不过因为纠缠折磨他已有多年的关节风湿。

木板桌上摆着一大盘葱酱,一大盘烙饼,一大碗饨得极烂的坛子肉,和一大盘加料炒成的合菜。

过了很久,田老爷子才轻轻的吐出了口长气。

所以他还得继续搜查下去,看样子今天晚上是没法子回家睡觉的了,他新婚的妻子势必也得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他一夜。

宋长生干这一行已经干了三十年,这样的怪事却从来也没有遇见过。

他座车的车厢,也是特别制造的,刀砍不裂,箭射不穿,为他驯练马匹的是昔年征西将军的马房总管,拉车的每匹马都是名种良驹,体能和度都经常保持在巅峰,必要时一日一夜间就可以奔驰一千三百里。

那天他们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里面已经吃过晚饭。

自从那天之后,他虽然还是叫她弟弟,可是再也不带她跟别的男孩子去玩。

从那天之后,她就变成他一个人的。直到他要去闯江湖的时候,他还是不许她去跟别的男孩玩,要她等他回来。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回去过。

那年她才十七,今年已三十四了。

在这十七年中,她从未有过第二个男人,也从未有第二个男人能让她心动。

她从未想到经过漫长的十七年之后,她居然又遇到一个这样的大男孩,这么聪明、这么顽皮、这么可爱、这么讨厌。

她居然又心动了。

刚才元宝抱住她的时候,她身子里忽然又有一般熟悉的热意升起,就像是十七年前那个夏日的黄昏一样。

如果元宝没有醉没有睡,会生什么事?

她连想都不敢想。

——这个小鬼,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这样子害人?

虽然只不过是四月,天气却好像已经开始热了起来,热得让人难受。

她一直在出汗,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停。

她绝不能等这个小鬼醒过来,不能让这个小鬼再来逗她缠她害她。

一个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已经不能再做这种糊涂事了。

她悄悄地拾起散落在床下的一双金缕鞋,悄悄地推开门,又悄悄地走回来,悄悄地为元宝盖上一张薄被,才悄悄地走出去。

朦朦胧胧的院子里空气清冷而潮湿,乳白色的晨雾将散未散,一个人坐在对面长廊下的石阶下,手托着腮帮子,用一双大眼睛瞪着她。

“小蔡,”汤大老板吃了一惊,“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

小蔡不理她,一双大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倒提在手里的金缕鞋。

她忽然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这个小女孩子已经渐渐长大,已经渐渐开始学会胡思乱想,越不该想的事,越喜欢去想,而且总是会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她知道这个小鬼一定又想到那些地方去了,可惜她偏偏没法子辩白。

——个女人在一个男人屋子里耽了一夜,到天亮时才蓬头散的提着自己的鞋子走出来,还带着三分酒意。

她能让别人怎么想?她能说什么?

“快回房去睡吧,”她只有避开她的目光,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说,“你早就应该睡了。”

“是的,我早就应该回房去睡了,可是你呢?”小蔡盯着她,“你为什么一夜都没有回去?”

汤大老板又说不出话来。

小蔡冷笑:“我劝你还是赶快穿上鞋子的好,赤着脚走路,会着凉的。”

说完这句活,她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春寒料峭。

汤大老板痴痴地站在冰冷的石地上,从脚底一直冷到心底。

她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可是她知道她已经伤了这个小女孩的心。

晨光初露,晓雾未散。

她从心底叹了口气,正准备回房去,忽然现院子里又有个人在看着她,就坐在小蔡刚才坐过的那级石阶上,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她。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不是个小女孩,而是个小老头。

一个古里古怪的小老头子。

汤大老板不认得这个小老头,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老头子,而且从未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这么样一个人。

这个小老头看起来不但特别老,而且特别小,有些地方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老得多,有些地方看起来又比任何人都小得多。

他的头已经快掉光了,只剩下儿根稀稀落落的白贴在头顶上,就好像是用胶水贴上去的一样,无论多大的风都吹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