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叫元宝,只不过是个小叫花子而已。”元宝说,“一个臭要饭的怎么有家?怎么娶得到老婆?”

所以这张赌桌虽然比赌番摊押单双掷骰子的桌子都小得多,在人们眼中却是最大的一张。

“我不是鸡先生,我是田先生。”

如意赌坊的迸账比城里的另外十八家赌坊加起来都多。

这时候,通宵未睡、午饭时又喝了一点酒的田老爷子已完全清醒。

真正应该保守的秘密是孙大老板还没有死。

田老爷子经常吃的早点都是这样子的,他一向认为早上吃得饱,一无做事都有精神。

五件暗器都极细小,但是每一件暗器都穿透了死者的衣服,穿透肌肤,钉入骨骼。田鸡仔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它们起出来。

他心里也不禁暗暗埋怨,因为他也不懂,孙大老板的死明明是死于情杀,凶手也已畏罪自尽,主持这项行动的人为什么还要他来受这种罪?

这个小叫化居然不是来要饭的。

大城外总有小镇,小镇上总有客栈。

多年来优裕的生活和精美的饮食,虽然已使他的腹部逐渐凸起,但是在精心剪裁的衣服掩饰下,使他看起来还是要比他的实际岁数年轻得多。还可以骑快马、喝烈酒、满足最难满足的女人。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人已横飞出一丈三尺,剑锋已刺了出去。

吴涛的咽喉本来应该在他剑锋刺出的地方,他已经将他们之间的部位和距离都算过。

他确信自己的计算绝对精确。

他的动作和这一剑刺出的度,也绝不会比任何人慢。

他这一剑当然还有后着,一剑刺出,附近两丈方圆内都已在他这一剑的威力控制下。

他已将他毕生所有的功力智慧经验和技巧都完全挥。

但是他这一剑还是刺空了。

在这一剑威力所能达及的范囤之内,所有的一切都忽然变成了“空”的,空无一切,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没有能,没有反应,没有效果,什么都没有。

在这一刹那间,萧峻的感觉就好像忽然从百丈高的楼上失足掉了下来,落入了一片令人绝望的真空状况中,这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

——他自己的力量仿佛也空了,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被一种不可思议,也无法抗拒的神秘力量完全抽空了。

在这一刹那间,连一个孩子都可以击倒他。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已经遇到了一个空前未有的可怕对手,远比任何人在噩梦中所能梦想到的都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感觉到有人已经向他出了致命的一击。

他完全无法抗拒,也无法闪避。

他苦练多年的功力和技巧,在无数次生死决战中所得到的智慧和经验,都忽然变成空的,完全失效。

在这一刹那间,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死,等死。

萧峻没有死。

就在那致命的一击已攻来时,逼人的杀气已封住了他生命的跃动和呼吸时,就在他自己都认为已经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救了他。

用一只手救了他。

这只手就像是风,没有人知道凤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只手是从哪里来的。

这只手忽然间就从一个不可思议也无法探测的神秘玄冥处伸了过来,忽然搭住了他的肩,给了他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思议想像的神秘力量。

他的身子忽然凌空飞起,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他落下时,竟已不知他的人在何处,只听见黑暗中风声四起。

——衣袂带风声,暗器破风声,刀锋剑刃劈风声中,还带着有嘶哑凄厉悲惨凶暴残酷的呼喝尖叫叱咤声。

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听到的这种声音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声音。

如果你没有亲耳听见,你根本无法想像。

如果你不幸亲耳听见过,那么你这一生都永远无法忘记。

萧峻已经忍不住要呕吐。

他没有吐出来,因为所有的声音忽然又在瞬间结束,在三声大笑后突然结束。

天地间忽然变为一片死寂,这个华丽眩亮生气飞跃的大厅竟似忽然变成了一座坟墓。

幸好萧峻的心还在跳。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卟通,卟通,卟通”一声声地跳,跳了很久,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一个火折子的光。

火折子在田鸡仔手里。

田鸡仔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好像连动都没有动过,又好像已经连动都不能动。

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田老爷子已经坐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用一只手轻轻地拨着三弦,没有声音的三弦。

三弦无声,因为弦已断了。

——无声的弦琴,垂暮的老人,三弦虽无声,却远比世上任何声音都凄凉。

因为老人在拨的是一葬曲。

葬曲无声,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要人用耳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