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送给我两个戒指。一个是她戴了很多年的,她常常和她的婚戒,一枚红宝石戒指戴在一起。那枚戒指是黄金做的,暗得发亮,是被岁月沉淀以后的郁重。上面有两颗小粒的紫水晶。俗气而温情。

这个古朴沉郁的城市。是我宿命中飘忽的线索。空旷的街道。还有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喜欢它带一点点的荒凉。一点点的慵懒。似乎恍然。历史沉淀。悄然无声。它负载太多的前世和今生。

比如一个穿着很简朴的棉布衬衣的男人,平静地站在街边的阳光下,但是你感觉得到他内心的暗涌。可以是激烈的。也可以是柔情的。

我把对女性的审美观,用一种极至的方式,建立在我文字里的角色里面。就如读者所言,我所有的小说,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名叫安的女子。一个名叫林的男人。他们辗转于不同的情节和结局,在时光和情欲的路途上颠沛流离,始终未曾逃脱宿命的手心。

而我相信逼仄残酷的城市生活,自己用双手撑起来的天空,才最晴朗。就像那些走在社会潮流尖端的女人,她们会越来越美,随着年龄的增长,释放的味道也更宜人。我喜欢那些到了30岁还神定气闲的女人。喜欢她们有自己的工作,聪明果断,为社会创造价值。喜欢她们选择简洁的衣服,用进口的化妆品。喜欢她们因为生活的磨砺和沉浮,而越来越沉着和平静。喜欢她们不依赖男人,但有欣赏男人的好品位。喜欢她们为自己而活,懂得珍惜自己的感情,关心自己的健康。喜欢她们懂得付出,充满柔情,而又冷静地和感情保持距离。喜欢她们享受独处的快乐。喜欢她们的成熟。

每年假期,我都会向妈妈提出,去外婆家里住上一个月。田园的安谧和恬淡,以及与大自然的无限贴近,是我心里深刻的快乐。

她用微波炉烘烤爆米花,有些烤焦。然后她打开电脑,给我看她下载下来的冰岛歌手比约克的照片。这个歌声诡异的女孩,有一张猫一样天真而冷傲的脸。我们同时还喜欢王菲,收集她所有的cd。

在小店铺的一大堆盗版盘里,它们偶尔出现。后来我很少去买cd。我是怀旧的人,会把很多用过的东西留在身边。我总想着它们也许是可以陪着我一直度下去的。直到它失去声音。直到我意念模糊。可是我们的灵魂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交融。每一条心的纹路都被温柔地覆盖。填补。和愈合。

危险天空下的麦田。一种骚动激越的情绪纠缠在压抑而明丽的色彩中,令人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暴雨之前的清新而寒冷的风。是灵魂无法突破的孤独。梵高终于发现,生命的疼痛滋长于自我挖掘的伤口。于是,他向自己开了一枪。

只是我们还拥有记忆。这样就已足够。

她看着他,她说,我不喝。

去过最多的地方是山。喜欢爬山。喜欢那种起落的艰难和空洞。到达山顶的时候,知道眼前美景无法拥有。在山顶的飓风中沉默。下山的时候,感受轮回从最初回到最初的虚无。

当我们爱一个人,会记得一些和他有关的画面。失去他以后,只要一想起,他就会出现。他会出现在那些画面里。

在混乱的酒吧,有如水的欲望,闪烁的眼神。女孩花朵般的身体,男人发热的手指。瞬间的游戏。飘忽的情缘。一切都很安全。只是没有诺言。

《我的父亲母亲》,反映了一种中国式样的爱情。含蓄到无法言语,坚忍到百折不挠。一眼在人堆里看到的男人,是这样的喜欢他,做最好的食物想给他吃,总是想看到他。在冰天雪地里等待他,在荒山野林里追逐他,在地老天荒中陪伴他。

我上网,看到我不睡觉的朋友们。朋友在遥远的美国。我对他说,我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现在我这里是阳光灿烂的下午,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绿色的河和鸭子。我无法想象他的此时此刻。他写了很多小说,他曾经结束一场爱情。他喜欢我那张躺在床上的照片,他说,那是他熟悉的眼神。但是所有的照片已经突然消失了。好像烟花。那是我为自己放的一朵烟花。熄灭的尘烟掉落在脸上。

他两年之前就想搬出家独居。但因为没有动力,还是和他们住在一起。

一路开得飞快。横冲直撞。转弯时发出吱吱的怪叫。在反光镜里看到后座的jojo花容失色,手紧抓着椅垫。愈发得意。

写完的信最后一律都是丢弃到回收站里。然后她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冰冷的咖啡,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脸。穿着一条宽大的蓝色条绒裤子趴在窗口上,看渐渐明亮起来的清凉的天空。

你应该留点刘海,遮住你的大脑门。他说。

他说,你所谓的爱的能力,能带给你任何幸福吗?

我以为她会拒绝。但她站了起来。那天她穿着一条很多破洞的牛仔裤,洗得褪色的棉汗衫,脸上没有任何脂粉。她真的和上海女孩不同。和任何其他女孩不同。这里是不属于她的地方,所以她痛苦。没有什么会比心里的孤独感更让人痛苦。

6点过5分钟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淋湿的女孩匆促地走进面包店。

她恍然的手似乎是在瞬间,紧抓住我的手腕。

你半夜三更走来走去,烦不烦。

很久以后,每次倪辰回想起和靳轻的第一次相遇,首先控制他脑海的,就是这样一片明亮得刺眼的深蓝天空。那一瞬间,在微微的催眠般的晕眩里,倪辰感觉自己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微笑地看着她。

不相信爱情。却相信世界的某一处有一个人。一直等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会何时何地出现。总是快乐而孤独地等着他。也许这样就可以过了一生。

我们认识10年了。她说,睡觉的时候我要抓着他的手才可以。

收藏一个细细的银戒指。想等它很久的时候,再看看爱情是不是苍老得面目全非。所以我不喜欢你送我戒指。

有时候,我想你只是在身边,看着我。安静的。平淡的。

也许我也已经苍老。

在火车的暗淡灯光下,拿出杜拉斯的《物质生活》,进行漫长的阅读。

杜拉斯写夜里的最后一个顾客。她写着:我们哭。要说的话都没有说。我们后悔彼此并不相爱。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他这个人,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就像是夜里遇到的最后一个顾客。

一个15岁就陷入无望爱情的女孩。从此残废。在孤独和酗酒中打发一生。只有写作是惟一的安慰。杜拉斯。她的眼睛如此美丽。因为美丽而过早地凋谢。

想起《情人》那部电影里的旁白。女人的声音平静地叙述。叙述她生命中最初的一条河流。没有任何伤痛。只有回忆。所有的情缘都被岁月沉淀。

不知道在邮船渐渐离开码头的时候,伏在栏杆上的女孩,看着岸上永远不会再见的男人。她内心的感觉。可是电影镜头上,只有她淡漠的眼神。

她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火车在夜色中穿行辽阔空旷的田野。漆黑的窗外偶尔有疾驶而过的火车,在交会时发出刺耳的呼啸。好像闪电一样明亮。有时火车停在那里。看到对面的轨道上也有一列。缓缓地开动了。陌生的人群坐在那里。一张张也许不会再见的面容。偶然地邂逅。

一些人在生命里出现过。然后消失了。还有一些人。停留了很久。然后也消失了。

喜欢那些沉寂的绿色山脉。神秘的。无法捉摸。还有小小村落的灯火。在拂晓的薄雾中,隐约闪烁。裹着毯子,把脸靠在玻璃上,凝望着田野无法言语。深夜的时候,不断地惊醒。火车停靠过一个个站台。继续前行。

我知道它带我去很远的地方。

我知道我漂泊太久。已经疲倦。

八月南方。阳光充沛。雨水清凉。空气中有茉莉和木槿的清香。

黄昏散步的时候,看到安静的鸟群。它们一圈圈地盘旋在城市的上空,不断地变换各种队形。看起来似乎是快乐的。

秋天快来了吗?

天蓝蓝的日子。我为你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