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在北京,因为吃不惯北方菜,半个多月未遇可口之物,人便打不起精神,整日都是懵懵懂懂。一日,在谭公家吃饭,他到楼下一餐馆叫了一份水晶肘子。吃之后觉得还可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筷子频频出击。特别是那块肘子皮,口感极好。到后来,这块皮只剩下不到巴掌大了,我一筷子就挟到了自己碗里。我不知道,这种皮也是谭公最喜之物,只是他比我懂事得多,没有当场表示不满,而在过后两天,以开玩笑的方式讲了出来。我心里一怔,当场誓,说你谭公什么时候回醴陵,我一定亲手做一只裤蹄你呷,做不好就到其他地方去呷。

老太太气个半死,于是,她左教右教横教直教,两儿孙就是学不会。不久,老太太魂归极乐,她家里的煎豆腐也从此失传,成为“广陵绝响。”

犬即如此,人何以堪。此次车祸,我不就是被命运之神冷不防打的一闷棍么?好得我的生命力顽强,蹬蹬腿又活了过来。

那碗鸡肉奇香无比,汤上泛着厚厚一层黄色鸡油,几片老姜混迹在鸡肉里,汤色是那种酽酽的奶黄色,纯粹的鸡肉原汁汤,简单得几近原始。但是,别看这几近原始的作法,吃在嘴里,却是有些妙不可言。当时我在肉食站工作,不说什么山珍海味,这寻常鸡肉还是吃得不少的,却是第一次吃到制作这么简单,佐料这么单一,而味道又是这么绝妙的鸡肉,一鲜、二香、三韧。鲜、香来自鸡肉本身,绝不是味精和香料调出来的(不过,那时候也没什么味精和香料给你去做菜),韧性只是鸡皮,鸡肉是不带韧性的,吃起来一酥一韧,一刚一柔,就相得益彰了,那鸡汤就更是鲜绝天下。

七十年代初的某一个年关,还在西双版纳支援边疆建设的父亲回醴陵探亲,正月返回时带了一包番薯皮给我们几兄弟吃。这也是我第一次见识醴陵的特产番薯皮,因其特有的香甜和脆爽,吃一次之后竟欲罢不能,就在父亲的指导下,用当地的红薯来制作番薯皮。然而,在西双版纳一呆就是近二十年的父亲,却再也无法从记忆的深处,打捞起正宗的制作番薯皮的方法。试验性的制作,无疑是失败的,望着那包越吃越少的番薯皮,一种美味不再,而又不能复制的复杂心情,竟让我记忆到如今。

这一时期的番薯皮,就像一个美丽多情且温柔端庄的新娘,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深得人们的喜爱。

时间进入到八十年代,因为改革开放,国人慢慢地富裕了起来,各种各样新奇和新鲜的食品,一下子涌进了我们的生活,让我们眼花缭乱,就像一个久居乡村的汉子,被人带到了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渐渐的,我们花心了。番薯皮成了乡下的黄脸婆,土得掉渣,左看右看就是不顺眼,而且,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情趣。

犹如糟糠之妻下了堂一般,渐渐的番薯皮从我们的点心桌上消失了,隐约间只听得新人欢笑旧人哭。

曾几何时,我们迷失了自己,把感情寄托在小蜜身上,把二奶当成了家的港湾,把他乡当故乡,把垃圾当美食,以为时尚就是好的,以为越艳丽就越美丽。可谁知道,陷阱就在我们脚下。

就在我们陷得还不太深的时候,猛然回,却现,乡下的糟糠之妻,仍在殷殷地守望着我们的回归。

社会展到今天,文明进步到现在,土的、生态的、绿色的,越原始的,竟然就越受人欢迎,也是越长久的可持续展的。小蜜只会榨干你的情,二奶只会伤透你的心,乡下的黄脸婆虽然土,但可以给你带来永久的温馨。

如今,我们欣喜地看到,每当年节临近,大街上小巷里,就会有许多现刨现炸的番薯皮,把我们的生活,装点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