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儿不敢贸然让翠鸟传信,所以此番放翠鸟出来寻她,大概是想,若她无事,自然会让翠鸟传信回去,若是有事,翠鸟自然是空身而回,然而此处是深山,左右并无笔墨,也无能够传信的东西,只惟愿涧儿收不到消息也不能自乱阵脚。

樱花洋洋洒洒落下,小亭子里传出清脆的童音,“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走在最前面的令仪,步伐也好像是不经意的顿了一顿。

车内暖意融融,两人的神情并没有一分紧张。车外的情形也呈一边倒的局势。

“是的。”站在一旁的疏雨赶紧答道,她拿出一只空着的白玉碗,轻移步子走到长桌的另一端,盛了一碗恭恭敬敬的呈到令仪面前。

女子停下手中动作,将小皇帝往自己身边挪了一些,从他背后伸出手拿起他手中的书卷,宽大的袖摆落在小皇帝腿上,清冷的声音传来,“一个帝王,庸而不昏可以守成,昏而不庸足矣祸国,商纣王初为王时,绝不会有人想过他会亡国;而启平皇帝资质平庸,数次经历外臣谋朝,皇位却也在风雨飘摇中坐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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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残阳似血,青山此时好像妩媚的娇娘,披着一层红色的轻纱。

此时皇城也沐浴在夕阳之下,乾清宫外缓缓走来一人,身影被西斜的阳光拉的很长,他举起手中的奏折,高声对殿内言道:“微臣求见长公主。”

君令涧手中的朱笔一顿,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皇姐失踪一天不到,便有人前来试探。

小太监进来请示他是否放行,君令涧挥挥衣袖让他进来。

少顷,底下传来跪拜的声音,“微臣参见陛下,臣斗胆,求见长公主。”

“何事?”

“前年治水一案有异,江左富商突然联名递给微臣,祈求上达天听翻案。”

君令涧眯了眯眼,手中的朱笔滴下了一滴浓重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哦?朕不是天听?李尚书你是否忘了谁才是天子?”

“微臣不敢,只是此案当年是由长公主亲自经手,微臣私以为…私以为该由长公主定夺。”李尚书以头触底,声音颤抖的回答。

“哼!你好大的胆子,是将朕至于何处!此案移交大理寺,你不必再过问!”令涧一把挥开废掉的宣纸,手掌重重的拍在御案之上,发出可怕的声响。

李尚书额头渗出冷汗,少年君主和当年刚刚监国的长公主一样气势逼人,“可是…”

君王冷漠的声音响起,“你一个户部尚书也想插手刑狱之权?”

“微臣不敢!”陛下话语中的含义让他觉得背脊一凉,似乎今日别人从后院送来的密信被暴露了一样,他撑在两边的手因为紧张有些发颤,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他弯腰行礼,“微臣告退。”

待那人走后,君令仪偏首看向虚空,轻唤,“久辰。”

“属下在。”

“去查查今日同他来往的有哪些人,但勿打草惊蛇。”

“是。”

“再放出皇姐在菩提寺的消息。”

“是。”

菩提寺,皇城之外千里,先帝的幼弟出家在此。

作者有话要说:qaq为什么崩坏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啊呜呜!!!

入骨相思知不知

夜黑如墨,夜凉如水,皎月的光辉将浓墨化开,勾勒出山林的轮廓,惊鸟四起,静谧的山林传出它们翅膀扑棱的声音,野兽窜动的行迹也在密林中响起。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密林中急速掠过,身姿蹁跹衣袂翻飞似夜游的山鬼。

那是出逃的令仪,她趁男子睡着辨清方向赶紧逃离,皇室子女多习武艺以备防身,她也豪不例外,然而不可外露,是皇室自卫的最后底线。

在林间树梢的枝头借力,一跃飞出很远,两只翠鸟也紧紧的飞在她的身前,指引着正确的方向,林中飞禽走兽畏惧王蛇的气息,她所停之处,全都逃窜开去。

世界安静,冷寂的月光透着几分凄清,令仪注意力全在前方,突然脚下一滑,提着的气一松,从茂盛的树冠中掉了下去,树叶的哗哗声女子的轻呼声同时响起。

深山密林多枯叶腐枝,再因之树枝的缓冲,令仪并未摔伤,她的轻呼是因为脚腕处传来的剧痛,令仪双手握着自己的脚踝,咬着唇皱着眉头,忍受着锥心的刺痛。翠鸟停在她跟前,焦急的上蹿下跳。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了进来,周遭安静的让她能够听见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正要摸索着自己将脚踝正回去,却猛然停住。

令仪望着密林深处,听着越来越近的响声,她手中扣着两枚树枝,紧闭着唇,散落在肩上的头发随着胸腔的呼吸起伏,眼中的冷光明灭,浑身散发的冰冷的气息让翠鸟也安静下来,静静的歪着头。

是一道人影从不远处的大树之后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走到令仪面前沉默的看着她,然后兀的蹲□来。

扣着树枝的手一紧,正要发出,令仪受伤的脚踝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掌握住,她浑身僵住,冷着眉眼低喝:“放开!”

男子不语,手掌缓缓移动,直到听见令仪疼痛的吸气声确定了伤处才停下,他抬头看了令仪一眼,眼神晦涩难懂,面无表情,又沉默的低下了头,手下猛然发力,将脱臼的骨节掰正。

骨节的脆响在在静谧的林中格外清晰,比刚才更甚的刺痛传来,令仪闷哼一声,手掌紧紧的握起,将掌心里的枯叶捏碎。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疼痛的地方传来,男子用上内力缓缓揉捏,神情专注,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令仪手心一翻,尖利的树枝顶在男子的咽喉,冷漠的再次问道同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男子此时是半跪在地上,从令仪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他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树枝,手中停顿,抬起头来,沙哑的说道:“我明天…带你出去。”

“…”这种词不达意已经是令仪意料之中,所以她看着男子站起身来也并未动作,手中的树枝被随意的丢弃一旁,然而措不及防那人弯下腰来将她抱起,自己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突然的悬空让令仪觉得重心一落心头一紧,手不自主的换上男子的颈项,头撞进了男子的胸膛,脑中轰鸣一声,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以诡异的速度发热,却依然冷肃着眉眼沉声说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抱在她肩上的手又环紧了一些,对令仪的话未置一词,纵身上了一棵千年古树。古树枝繁叶茂,枝丫粗壮,男子背靠树干坐在枝干上,将令仪横抱在怀里,寻了一个让她安稳的姿势。

男子的触碰令仪一直皱着眉头,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她,更遑论是男子如此亲昵的行为。耳边的摩挲让她抬起脸,粗粝的手指将她耳边散落头发拂到耳后,他的目光随着自己的指尖移动,这种认真仔细的神情在看令仪的时候没有一刻的离开过。

令仪刚想说什么,手掌覆上她的眼睛,沙哑的声音响起,“睡吧。”

张了张嘴,想要问的话在喉头哽了哽又咽了回去,已经一天了,男子说过的话不过三十字,想要问什么也是白费力气,而且刚才的情形,分明她逃走的时候他一直跟着,却并未刻意阻止,其中的缘由完全不知,如此,那就睡吧,把这当成是青萝宫中的软榻好了。

如果此时是别家的京都贵女,怎么也会羞涩难眠,然而令仪不是,她二十一年从未尝过情事,本因情窦初开的年纪却早早监国,每日同比她大上几轮的朝臣斡旋,每日为各种大小政事烦忧;她少女柔软的心早就碾落在厚重的历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