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史本就生了一张皱巴巴的脸,此时听他这么说,眉眼口鼻全都凑到了一处,疑惑道:“朝堂上那么多大臣施压,皇上竟毫不动摇,难道他有了什么倚仗,底气足到可以公然轻视这么多世家大族的意见?”

“噢……”王述之拖长音节应了一声,拿过边上的巾子浸入水中,笑道,“那就不耽搁了。”说着捞出带水的巾子按在他背上,另一手将他抱紧。

陆子修抿紧双唇,沉默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心弦绷得太紧,猛然放松下来,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半晌才将他放开,转身面对夜色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低声问道:“他还好么?”

陆子修皱了邹眉。

寂静的屋子里不再出任何声响,司马嵘却紧抿双唇,凝神细听,如此过了许久,就在他快撑不下去时,前方不远处突然起了一阵衣料摩挲声,接着便是脚步声,那脚步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从里面出去的,显然方才有人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众人各怀心思,笑的笑,腹诽的腹诽,高兴有,不高兴亦有。

“不说便是承认了。”王述之沉沉笑了一声,“既是两相悦,你叫我如何维持君子风度?”

太子的恶名迅速传遍永康县。

太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怒又恨。

浮桥上断裂的木板已经连夜换新,太子被救后又折腾了许久才悠悠转醒,惊魂未定间不敢再走那浮桥过,便带着大队人马一趟趟地乘渡船过江。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在靠近浮桥时,于俊达探头看了看,抬手喊了声停,扬声吩咐道:“前面的浮桥不比平地,你们先去探一探,若有异状即刻来报。”

“正是。”司马善脸上的笑容颇有光彩,显然甚是愉悦,“本王在山中寻到一位世外神医,那里有一处药泉,极适合二弟。”

司马嵘哑口半晌,含糊道:“属下已遇伯乐,别无所求。”

那女子本就仰慕他,此时见他语气温和,不由眸子一亮,面露希冀:“我可以与清清姐姐一道……”

“当然!”王蕴之微抬下颌,伸手对着他上上下下一通乱指,“身是女儿身,脸是男儿脸,走路阔如风,开口就露馅!”

王述之看着他,笑意隐现:“那我如今还算趁人之危么?”

夏知章让他扶起来,老泪纵横地将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下官那侄儿天性纯良,这次虽遭人蛊惑犯下大错,却也有心悔改,想不到那利用之人却如此心狠手辣,非要置他于死地。”

“这……”夏永思顿了顿,迅速思量起来,不知太子是否对自己起了疑心,正想得解释一番,不曾注意那人从袖中掏出绳子,待反应过来时,颈部猛地被勒住,顿时面色大变,“你……”

上辈子王氏造反结局如何,他没机会看到,但根据当时的形势可以猜测出来,王氏讨不了好处。

王述之含笑朝他看了一眼,未再开口。

“不要紧,不疼了。”司马嵘按住他手臂,“丞相还是先将外面的事解决罢,如此我们也好早日赶路。”

太守府中,叔侄二人已陷入僵局,夏知章又急又怒:“你究竟是招还是不招?我义兴夏氏与琅琊王氏素无瓜葛,你好端端去行刺他做什么?如今这么一闹,简直是将整个夏氏陷于不利之境!如今丞相动了怒,我们想要再投靠他可就难了!”

司马嵘点了点头,又问:“那名刺客审出来了么?”

王述之正远眺岸边,面覆寒霜道:“不必,裴亮带人过来了。”

“唉……”王述之一脸遗憾地长叹,颇为不舍地松开他双手,“夏大人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司马嵘暗中捏了把冷汗,心想:为今之计,你说什么我都不承认便是了。

王述之没料到司马善对陆子修竟如此热,面露讶异,景王都上前相迎了,自己这个做丞相的自然不好留在原地摆谱,也跟着走过去。

“唉!罢了罢了。”王述之长叹一声,重新躺下去,“那我少晕两日,今夜便转醒罢。”

司马善恍然,颇为感慨道:“想不到王氏竟已无所无能,难怪父皇忌惮。”

司马嵘顿了顿,低声道:“多谢二公子,小人在丞相府住得习惯的。”

王述之瞳眸微敛,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说不得。”

王述之笑容满面:“晏清若是也如你们这般,我每日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要被唠叨死?”

“太子身为陛下钦定的储君,当在宫中修身养性、学文习武才是,如今却偷梁换柱、欺上瞒下,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还望陛下明察!”

司马嵘愣了片刻,心中一紧,披衣下榻,摸着黑匆匆忙忙打开门跑出去,让骤起的冷风灌入衣襟,不由打了个寒颤,脚下却半步未停。

胡姬娇笑不已:“自然是明着喜爱呀,为了一名胡姬与另一位大人闹翻了脸,差点当街打起来,此事当年可是在坊间流传了许久呢。”

司马甫心内烦得厉害,起身道:“你们都回去罢,朕累了,其他事,明日早朝再议。”

司马善听得心惊肉跳:“如此说来,我该立刻回去将他好好供奉才是。”

王述之见惯了他不卑不亢的模样,却是头一回见他在自己面前用饭,一件稀疏平常事,竟觉得十分有趣,便兴味盎然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又见他泰然自处,便兴味更浓了,含笑打趣道:“瞧着倒像是陆府出了位三公子。”

“正因如此,丞相更要小心才是,并非陆公子不识珠玉,而是王迟此人在陆府确无过人之处,若这八年的谨小唯诺都是有意为之,岂不正说明他心机极重?”

司马善一抬肘将他支开,小声道:“哎哎,挡着我了。”

王述之朝他瞥了一眼,轻轻一笑,未再多问。

“那是自然,丞相身边的嘛!不然能长得这么好看?”

想着想着便靠在车厢壁上打起盹来,如此过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宫门才再次打开。

好在亭台楼阁四人及时救场,王亭利落地替王述之理好衣摆,王台则替他戴好梁冠,王楼跪在地上替他换好履鞋,王阁替他束好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