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卓笑道:“下官虽身为二皇子的舅舅,却因入宫不方便,极少探望他,因此心中甚是愧疚,这次听闻他随景王来了封地,便趁机来看看他。”

“应当已经派人往京中送信了。”王述之说完顿了顿,探身隔着案几将他的手抓住,看着他低声道,“晏清,这世间种种,可有你喜爱的、追求的、放不下的?”

王述之转头对另一侧的女子吩咐道:“今日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罢。”

大功告成,司马嵘习惯性掸一掸衣袖,打开门走出去,刚把门关上,就听到旁边传来一身怒斥:“你是何人?!”

司马嵘让耳边乍响的嗓音吓一跳,目光骤然慌乱得不知该往何处放,垂着眼匆匆忙忙将画卷起来,低声道:“多谢丞相,属下很喜欢。”

王述之朝他打量一眼,只做不知,入座后问道:“不知夏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来人亦是低声回话:“听闻丞相安然回到会稽,太子甚是疑惑,不知夏公子可曾依计行事?”

司马嵘让他这目光看得直想蹙眉,撇开头道:“若是四皇子能够顺利登位,将来必然对丞相听计从,丞相及家族便不必整日忧心忡忡,王氏门楣更可屹如泰山。”

司马嵘笑了笑,眼底却有冷意一闪而逝,问道:“丞相这些时日有何打算?”

“那你……为何要替我挡刀?”王述之见他张嘴,忽地心里一紧,急忙拦在他前面补充道,“除了你所谓的知遇之恩,可还有一丁点别的原因?”

“哦?”王述之听得有趣,“这么一个人,想必不会被几道枕边风左右决断,其中必有蹊跷。你去一趟太守府,尽早逼他招供。”

王述之手中顿了顿,再次低身看他,见他垂着眉眼,神色镇定,忽地笑起来,伸手在他下颌轻轻一捏:“逞什么能?”

刺客已有一人被杀,另外一人在水中与护卫继续缠斗。

车夫一头雾水,老老实实点头。

夜色渐浓,司马嵘一幅画作完,交到王述之的手中。

元生双手捏紧,想着应当开腔应一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一紧张反倒将自己呛住,俯身咳嗽起来。

司马嵘无奈地轻叹一声,重新在榻旁坐下:“丞相说的是。”

司马嵘点头。

陆子修再次露出无奈的苦笑:“一直出于私心不愿除你奴籍,想不到最终却还是没能将你留在身边,如今看你这身装扮,竟觉得不似一个人了。”

“既为皮毛……”王述之摩挲着自己的下颌,两只笑眸中兴味极浓,“那你为何出阻止?而且还阻止得如此掷地有声?”

“朝不保夕的日子,不提也罢。”司马嵘含糊应了一声,转身便走,“时辰不早,该下山了。”

司马甫心中郁郁,却也只好忍着,挥了挥手:“说罢。”

亭台楼阁欲哭无泪,只好替他多添被褥,生怕他冷着冻着。

司马嵘听得腹中好一通颠腾翻涌,沉着脸点头:“嗯。”

王述之长叹一声:“此等小事,说来给陛下添烦恼,可不说的话,臣也很烦恼啊!臣每日念叨,担心私自修葺会遭来非议,万一不知详细的人误会臣贪鄙奢侈,说陛下用了一个贪官,臣脸面受损是小,陛下声誉受损是大啊!”

司马善面上的神色好似在听天书,愣了半晌后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摩挲着下颌沉吟道:“可是没走黄泉路,直接去了天庭,见过菩萨,受其点化了?”

二人只隔了一张矮几,近得呼吸可闻,船舱内烛火幽幽,衬得王述之一对笑眸更加流光溢彩,司马嵘忙垂眼。

王述之点点头,未再多问。

司马嵘心中正求之不得,却故作为难:“那丞相……”

王述之怕将人逼狠了,笑了笑,摇头叹道:“本相甚是怀念先祖父,选在此处实在是出于私心,睹物思人啊,睹物思人,诸位见谅。既然是以文会友,今日我们就不谈其他,先饮一杯酒如何?”

二人在热闹的大街上行走,立刻引来无数人的目光,年轻女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述之眸底流光涌动,再次打量他一眼,轻轻勾起唇角:“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是。”

他上辈子身子弱,没喝过酒,这浓郁的酒香他享受不来,皱着眉恨不得捏鼻子,最后实在受不了,狠狠打了个喷嚏。

日暮时分,外面有了动静,王述之一身朝服出现在门口,疾步冲进院子,一抬头看见司马嵘在正屋里沏茶,连忙举着笏板拎着袍摆朝他奔过来,口中急道:“快!快关门!”

“嗯。”王述之点点头,没再多问。

入了乌衣巷,行到丞相府门口,他们从牛车上下来,跟在陆温身后,陆温递交名帖后由正门进入,他们则让人领着从侧门走了进去,又被安置到一处偏室等候传唤。

几个人眼眶撑大,盯着他不敢喘气,惊恐地往后倒退几步,愣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拔腿就跑,口中惊恐大叫:“见鬼啦!元生被鬼上身了啊啊啊!”

司马嵘眸色沉了沉,他自己是恨不得太子死个彻底,不仅仅因为立场,更因为多年积攒下来的仇恨,可永康王与太子并无私怨,又是亲伯侄,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皇位,想要对付太子可以有许多法子,如今却选择了这么狠辣的手段,不免叫人心生警惕。

“永康王再能干,也不见得会成为明君。”司马嵘抬眼,淡淡道,“丞相可曾后悔选择他?”

王述之勾起唇角:“谁说我选他了?”

司马嵘面露诧异。

王述之摇头而笑:“半斤八两罢了,谁继承皇位,有什么差别?太子一心与我王氏作对,我自然要将他扳倒,至于其他人,只要他们不整日盯着我身后的家族,我助他保住江山又如何?”

司马嵘垂眸沉默片刻:“琅琊王氏位高权重,换成谁都不会放心,丞相难道指望一辈子与皇帝共拥江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