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卓正与永康王谈笑风生,不经意间看过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地愣住,眼底闪过一道疑惑之色,随即又垂下眼去,轻轻摇头自嘲一笑。

衣裳是换好了,却还有头够他愁,司马嵘取下乌木簪搁在案几上,叹了口气,别说手头没有任何女子饰,即便有,他也不会用,最后在屋子里打量一番,随手扯了条缎带,将一头青丝束在脑后。

王述之目光幽邃,紧紧盯着他的侧脸,见他愣神,便忍不住缓缓凑近:“晏清……”

相较之下,夏知章面容憔悴,又着一身素衣,倒显得有些失礼了。

来人并不客气,直接往里走,在烛台的另一侧入座,夏永思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见只有自己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低声问道:“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既然他并无大才,我支持他作什么?”王述之抬眼看着他,笑意中添了几分审度与锐利,似乎能将人伪装的皮囊一层层剥开。

王述之一愣,大笑不止:“不得了,竟敢辱骂当今太子,小心他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司马嵘眨眨眼:“属下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略有才名,颇为自负,常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空有抱负难以施展。”

“不敢劳烦丞相,属下自己可以起来的。”

船身越沉越快,王述之将船夫踹入湖中,又转身将案几等一应杂物统统踹下去,再抬眼才觉睫毛上挂满雪珠,忙低头看向司马嵘,搂在他后背的手感觉到一片湿热,心头前所未有的慌乱,刚想说话,耳中接连传来落水声,一抬眼觉船头只剩下一名护卫。

王述之回过神,拍了拍额头闷笑起来,见司马嵘即将跳下车,忙掀了帘子一把将他拖回来,顺便对车夫摆摆手,含笑道:“继续赶路。”

马车内两盏烛台,将三人的身影重重叠叠映在四壁上,车内笑晏晏,车外则万籁俱寂。

王述之走至马车前,再次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二皇子。”

“不妥!做戏便要做得似模似样,若闹得整个丞相府都知道我在装晕,万一消息再传出去,那如何了得?”王述之笑吟吟看着他,“旁人来伺候,我得一直装晕,累得慌。”

司马善听得一愣:“那神医本事了得?”

司马嵘抿紧唇,点点头。

司马嵘眸色淡然,笑了笑:“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在大司马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唔……”王述之低声沉吟,“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师从何处?八岁之前,你念过书么?”

王述之手握笏板深深一揖,正色道:“臣正有此意,不过眼下得了新的消息,若不及时禀报,怕是会耽搁吏部的查办。”

王述之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哎,不就是破了几个窟窿么?住得了琼楼玉宇,亦住得了茅舍草屋,能奢能简方为大丈夫。难得幕天席地,可赏风烛,可观星辰,岂不是妙哉?你们不要扰了我的雅兴。”

老鸨没料到他的喜好如此特殊,微微吃惊,忙又赔笑:“绿竹虽生得粗壮一些,舞却跳得极好,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贵客若不嫌弃,就让她以舞作陪,不知意下如何?”

司马昌:“……”

司马嵘长叹一声:“唉……我用残躯与他相换,总要做些补偿才是。”

司马嵘暗自心惊,想着自己平日里虽不会像王述之那样张狂大笑,可也不是没笑过,一时有些不敢确定,究竟是自己功力退步,还是王述之的眼神过于毒辣,忙从容地抬眼看他:“想不到丞相竟是喊属下过来用饭的,属下正饿着肚子,便忍不住有些欣喜。”

司马嵘迅速收敛心神:“无事,属下只是心中感激。”

王述之没料到会多出三位皇子,见仆从都快忙不过来了,便对司马嵘吩咐道:“你去给太子与大皇子、四皇子斟酒。”

席间众人已然纷纷变色,尤其是江南士族,在场多数皆以陆氏为,眼下听了陆子修一番慷慨陈词,原本没打算做官的也忍不住开始摇摆踌躇起来,一时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故弄玄虚!”王述之朝他点了点,拂袖轻笑,并未多问。

“防微杜渐。”司马嵘不卑不亢,抬眼看他,见他脸上并无怒意,心中略有些诧异,不由再次对这个王丞相刮目相看。

王述之蹙着眉来回踱了两步,抬手指向门外:“你先回去,我即刻入宫!”

司马嵘想了想,手摸到一旁的酒壶,头也没抬,拉开衣襟当胸就灌了下去,顿时一阵酒气扑鼻。

司马嵘越想越激动,似乎阴沉的天际豁然开朗,连忙顿住脚步平复了一番绪,待面色恢复镇定才抬脚跨过门槛。

司马嵘笔尖一顿,猛然记起方才起身与入座都下意识用手撑了下坐席,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忙搁了笔侧身对他拱手行礼:“多谢丞相关心,小人路上不注意崴了脚。”

司马嵘眉梢微动,忽然想起自己重生至今一直未曾照过镜子。

司马嵘微微眯了眯眼,又问:“大人是谁?二公子又是谁?”

司马嵘深知自己这个舅舅并非平庸之辈,也不与他绕圈子,便开口道:“上回在停云殿见到舅舅时,外甥年纪尚幼,时隔多年,舅舅认不出我来倒也正常。”

谢卓听得面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停云殿?”

司马嵘点头。

“无稽之谈!”谢卓拂袖冷哼,“停云殿乃当今二皇子的居处,叫我舅舅的亦是二皇子,难道你想说你便是二皇子?”

司马嵘再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