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之朝他打量一眼,只做不知,入座后问道:“不知夏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很快,声音到了禅房门口,夏永思疑惑地从榻上坐起,正要开口相询,便听到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不缓不急,颇为沉稳。

司马嵘让他这目光看得直想蹙眉,撇开头道:“若是四皇子能够顺利登位,将来必然对丞相听计从,丞相及家族便不必整日忧心忡忡,王氏门楣更可屹如泰山。”

王述之轻轻一笑,边给他换药边意味深长道:“这就由不得你了。”

“那你……为何要替我挡刀?”王述之见他张嘴,忽地心里一紧,急忙拦在他前面补充道,“除了你所谓的知遇之恩,可还有一丁点别的原因?”

司马嵘夺过他提在手中的衣襟,自己拢严实,低声道:“丞相当初下令除去刘其山,用的可是正大光明的理由,依照的是大晋律法,外人只知刘其山作奸犯科,又怎会知晓其中曲曲折折?即便是刘其山的亲妹,既已嫁入夏府,远离豫州,又怎会清楚刘其山暗中投靠太子并设计陷害梁大人一事?”

王述之手中顿了顿,再次低身看他,见他垂着眉眼,神色镇定,忽地笑起来,伸手在他下颌轻轻一捏:“逞什么能?”

船上潮湿,能站稳已实属不易,船夫下盘不稳,仰面重重摔下去。

车夫一头雾水,老老实实点头。

“唔,既如此,枯坐无趣。”王述之如意指向一旁的案几,“你作一幅画如何?难得我与左梧兄如此投机,不妨作一幅秉烛夜谈图。”

元生双手捏紧,想着应当开腔应一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一紧张反倒将自己呛住,俯身咳嗽起来。

内室重归寂静,王述之笑着睁开眼从榻上坐起,倾身朝司马嵘靠过来,抬手捏捏他的下颌,打趣道:“做起主来倒是得心应手啊!”

司马嵘点头。

“习惯。”司马嵘点了点头,在案几旁跪坐下来,抬手给他斟茶,“陆公子请坐。”

“既为皮毛……”王述之摩挲着自己的下颌,两只笑眸中兴味极浓,“那你为何出阻止?而且还阻止得如此掷地有声?”

王述之微怔,眼角悠然的笑意变得有些复杂:“你才十七岁,怎地想这么多?朝廷迁都建康时,你我尚未出生,如今满朝文武过惯了偏安的日子,怕是也很少有人能生出你这样的感触。”

司马甫心中郁郁,却也只好忍着,挥了挥手:“说罢。”

司马嵘一颗心落进肚子,随即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这么故弄玄虚,究竟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司马嵘听得腹中好一通颠腾翻涌,沉着脸点头:“嗯。”

司马昌见他一再谦让,便觉得他心中有鬼,不由更加笃定,微微一笑,便对司马甫拱手道:“父皇,那儿臣可要接着禀奏?”

司马善面上的神色好似在听天书,愣了半晌后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摩挲着下颌沉吟道:“可是没走黄泉路,直接去了天庭,见过菩萨,受其点化了?”

司马嵘正饿得慌,道了声谢便在他对面正坐,问道:“不知是哪位吴大人?”

王述之点点头,未再多问。

“这是要在脸上种花么?”王述之忽然笑起来。

王述之怕将人逼狠了,笑了笑,摇头叹道:“本相甚是怀念先祖父,选在此处实在是出于私心,睹物思人啊,睹物思人,诸位见谅。既然是以文会友,今日我们就不谈其他,先饮一杯酒如何?”

“正是被那些大臣见到才头疼啊!这消息若传到皇上耳中,指不定要如何嘲笑,那我早朝时岂不是颜面扫地?”

王述之眸底流光涌动,再次打量他一眼,轻轻勾起唇角:“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如意击在案上顿住,王述之沉着眼道:“起来,出什么事了?”

他上辈子身子弱,没喝过酒,这浓郁的酒香他享受不来,皱着眉恨不得捏鼻子,最后实在受不了,狠狠打了个喷嚏。

“哎!”元丰点点头,也没多想。

“嗯。”王述之点点头,没再多问。

司马嵘掀开帘子退出马车,刚转身就让人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低头一看,怀里躺着一只圆滚滚的橘子,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一只香囊砸中。

几个人眼眶撑大,盯着他不敢喘气,惊恐地往后倒退几步,愣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拔腿就跑,口中惊恐大叫:“见鬼啦!元生被鬼上身了啊啊啊!”

翌日,王述之命人将王蕴之看护好,自己则在两名扈从的随行下,带着司马嵘与那名女子出了驿馆,想着永康王若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恐怕这整个永康县内到处都有他的耳目,便回头对那女子道:“你过来。”

那女子一路遭他冷落,早就心中郁郁了,此时听到他清朗的嗓音,一对水眸顿时现出亮光来,忙笑吟吟疾步朝他靠过去,紧紧依偎在他身旁。

另一侧的司马嵘心中紧了紧,随即便面色淡然地将目光投向远处。

王述之斜睨他一眼,微微低头,隐约看到他衣袖下的手捏得有些紧,忽然觉得好笑,便抬袖轻轻揽着那名女子,低声吩咐道:“稍后到了永康王面前,不必拘束。”说完便收回手臂。

这话中的意思已是极为明显,女子听得心中一喜,连忙笑着点头应下,又忍不住抬眼朝他看了看,倾慕之色溢于表。

司马嵘蹙了蹙眉,想要停下脚步,却又生生忍住。

如此行了一路,永康王府已近在眼前。

司马嵘余光瞥见那女子愈胆大,愈靠愈近,恨不得整个人依偎到王述之的怀里去,而王述之却恍若未见,心口忽地被狠狠一扯,不由顿住脚步。

王述之一直注意着他,急忙停下,转头便看见他苍白的面容,不由脸色大变:“晏清,你怎么了?”

司马嵘咬了咬牙,忽地有些痛恨自己,忙对他微微一笑:“属下忽觉身子不适,怕是不能陪丞相进去了。”

王述之见他脸上血色褪尽,顿时心头慌乱,对自己方才的举止悔得肠子都青了,忙抓着他手臂紧张道:“驿馆有大夫,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司马嵘摇摇头,将他的手拂开,“并无大碍,属下自己回去便可。”

“这怎么行!我……”

王述之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丞相路途辛苦,家主命老奴在此相迎,请丞相入府饮一杯薄酒。”

王述之回头,看衣着猜测来人是王府的管事,正想寻个借口说改日登门造访,就见一名面有髯须的中年男子脚步虚浮地晃出来,观其眉眼与当今皇帝有七成相似。

王述之忙上前见礼:“下官拜见永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