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并无大才,我支持他作什么?”王述之抬眼看着他,笑意中添了几分审度与锐利,似乎能将人伪装的皮囊一层层剥开。

司马嵘不甚在意道:“属下的伤并无大碍,丞相不必放在心上。”

司马嵘眨眨眼:“属下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述之顿觉心疼,连忙拿过衣裳替他披上。

“不敢劳烦丞相,属下自己可以起来的。”

司马嵘挣脱王述之的怀抱,猛地蹲身扑过去,抓着船夫的脚踝便是一拖。

王述之回过神,拍了拍额头闷笑起来,见司马嵘即将跳下车,忙掀了帘子一把将他拖回来,顺便对车夫摆摆手,含笑道:“继续赶路。”

司马嵘应道:“丞相与陆公子皆高雅之士,玄味永,属下才疏学浅,不能窥其一二。”

王述之走至马车前,再次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二皇子。”

“丞相还晕着呢,想见也见不了啊!”王亭与王阁嘀嘀咕咕一番,满心忧虑地让司马嵘打走了。

司马善听得一愣:“那神医本事了得?”

陆子修微微一怔,眸色黯淡下来,唇边的笑意含着一丝苦涩:“你在丞相府可住得习惯?”

司马嵘眸色淡然,笑了笑:“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在大司马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司马嵘随口应道:“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王述之手握笏板深深一揖,正色道:“臣正有此意,不过眼下得了新的消息,若不及时禀报,怕是会耽搁吏部的查办。”

“唉……那倒不是。”

老鸨没料到他的喜好如此特殊,微微吃惊,忙又赔笑:“绿竹虽生得粗壮一些,舞却跳得极好,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贵客若不嫌弃,就让她以舞作陪,不知意下如何?”

王述之连连摆手,笑眯眯道:“不妥不妥,臣之事的确不甚要紧。”

司马嵘长叹一声:“唉……我用残躯与他相换,总要做些补偿才是。”

王述之冲他招了招手,笑道:“方才碰上吴大人了,我闻见他船上香味浓郁,便讨了些酒菜过来,你尝尝。”

司马嵘迅速收敛心神:“无事,属下只是心中感激。”

司马嵘一抬眼便撞进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瞳孔中,忽然有些怔,忙又垂眼盯着身下坐席。

席间众人已然纷纷变色,尤其是江南士族,在场多数皆以陆氏为,眼下听了陆子修一番慷慨陈词,原本没打算做官的也忍不住开始摇摆踌躇起来,一时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司马嵘暗笑他故作姿态,面上却只能憋着,正色道:“丞相不必担心,先前摔下马车时离宫门不远,周围并无百姓,亲眼见到的只有诸位大臣。”

“防微杜渐。”司马嵘不卑不亢,抬眼看他,见他脸上并无怒意,心中略有些诧异,不由再次对这个王丞相刮目相看。

这位单大人上前跪拜在地,面色焦急:“丞相,大事不好!”

司马嵘想了想,手摸到一旁的酒壶,头也没抬,拉开衣襟当胸就灌了下去,顿时一阵酒气扑鼻。

司马嵘心惊之余激动得双手有些颤抖,束好腰带转身看着他,微笑道:“我也不曾注意磕在什么地方,没伤口就不要紧,你快忙你的去吧。”

司马嵘笔尖一顿,猛然记起方才起身与入座都下意识用手撑了下坐席,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忙搁了笔侧身对他拱手行礼:“多谢丞相关心,小人路上不注意崴了脚。”

“小人记住了。”司马嵘应是应了,心中却觉得莫名,家奴除了会干活儿,与财物无异,没听说过财物能自己开口说话的,财物归谁,那得丞相吩咐才行,这陆大人恐怕也就是知会一声敲打敲打他。

司马嵘微微眯了眯眼,又问:“大人是谁?二公子又是谁?”

只是信件展开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太子面色一变,猛地瞪直了眼。

信纸上并无任何字迹,只有一幅画,而且这画中画的还是一只王八。

周围的下人看着他脸上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不由面面相觑。

“这……这可是拿错了!”太子颤着手,目光死死盯着画上那只王八,也不知是否心神作祟,竟觉得那王八在冲着自己笑,与王述之那奸诈似狐狸的笑容一模一样。

送信的心腹不明所以:“回殿下,并未拿错。”

太子身后侍立的两名宫女偷偷掀起眼帘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随即互相看了一眼,抿紧唇憋着笑。

太子大怒,将画摔在脚边:“这也叫密函?你们偷回来的时候将真的那封吃了不成?”

那名心腹完全不知他的哪门子怒,只好躬身凑过去,刚瞥见一只王八的轮廓,就见那王八让太子一脚踩住,且狠狠碾压几下,变成一滩王八肉泥。

太子气恨不过,又将那王八图捡起来抖了抖,虽自己与王氏不对付,但对于王述之的画作还是见过不少的,便冷静下来仔细甄别,结果横看竖看都是王述之的手笔,心中恍然明白过来,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竟然中计了!”

消息很快在东宫的内侍宫女间偷偷传开,虽然不明白事的始末,却不妨碍彼此说笑的兴致,众人不由纷纷好奇,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子,竟敢画一只王八送给太子殿下,简直是不要命了。

可此事本就是太子理亏,他哪怕气得着了火也只能跳水里自己将火灭了,哪里还敢声张,更何况自己丢脸至此,也不好意思说出去,就连母后那里都要瞒着,最后咬碎牙齿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咽,更别说取王述之的性命。

消息传到会稽郡,王述之大笑不止:“晏清,我真想看看太子怒火滔天却愣是撒不出气的那张脸,这王八还是你的主意,你可比我狠多了,哈哈哈哈!”

正笑得开怀时,外面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述之连忙起身,将一名眉目间有着山水气韵的中年女子迎了进来,含着笑亲切唤了一声:“母亲。”

司马嵘忙起身,抬袖拱手道:“见过夫人。”

王述之肖似其母,只不过王夫人的面容要柔和许多,虽然不再年轻,却气韵不减当年,脸上那对含笑的眸子清亮如一汪泉水,又隐含山陵的锐利,看似是个柔弱女子,却不敢令人小瞧半分。

她朝司马嵘看过来,微笑点了点头:“不必多礼,你伤还未好,快坐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