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庾茂打了胜仗呢?那就是白白给他们送上立威的机会!”

“不曾。”司马嵘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忙撇开眼看向江边,“属下穿着丞相的衣裳实在不妥,山顶更是风大,万一丞相因此受凉,那就是属下的过错了。”

“藏在历阳的贺礼与守卫半夜遭袭,此时已全部被围困住!”

韩经义听得一颗心差点蹦出嗓子眼,胡子狠狠颤了颤,又不敢反驳,不由面露难色。

老鸨先前已经收了他足够的银两,自然尽心尽力,闻连忙点头应承,又换了一拨胡姬过来。

王述之笑意盎然,轻拂广袖,一锭银子落在他的手中:“多谢佟公公提点。”

司马嵘点头,眼底微沉,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忙撇开目光掩住恨意,轻轻笑了笑:“太子年少气盛,不足为惧,可庾皇后却始终将我视为眼中钉,一旦没了你的照应,那元生能应付得了?”

司马嵘听到脚边一声轻响,垂眼看了看,不慌不忙地俯身拾起来收入袖中,并未抬头,只是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之后便不疾不徐地离开。

王述之兀自思索,沉吟道:“迟,晏也,才高而气清,不如就叫你晏清,如何?”

太子这次过来极有可能是想搅乱王述之的计划,不过他虽然心眼甚多,文采却实在不怎么样。

王述之待所有人入座,笑着问道:“诸位可知,此次文会为何定在新亭举办?”

司马嵘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神清气爽,笑得又如此张狂,忽地有些无语:“丞相哪里疼?”

司马嵘动动嘴皮子,却没出声,只在心中腹诽:你将录尚书事一职交上去,皇上铁定满意。

司马嵘打点起精神:“丞相与太守义理精深,小人愚钝,听得云里雾里,便有些犯困。”

今晚可真够热闹的,王丞相前脚玩了个金蝉脱壳,中舍人吴曾后脚就跟了过来。

司马嵘掀开后面的衣摆,微微绷起心弦。

“小人惭愧,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在丞相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

司马嵘坐回车内闭上眼佯作休息,脑中却一刻不停。

四个人齐齐一愣,指着他大笑:“这是被打傻了吗?哈哈哈哈……”

陆子修讶异地看着他,心绪顿时有些起伏难平:“元生,你不愿跟我回去么?你如今已是自由身,不必再寄人篱下了。”

司马嵘忽地生出几分愧疚,仍旧硬着头皮道:“丞相待小人很好,小人并未有寄人篱下的委屈。”

“难道我待你不好?”

“……”司马嵘顿了顿,“二公子待我极好,只是丞相有命,小人需留在此处,若要离开,需丞相点头才是。”

“既然如此,我去与丞相说。”

司马嵘故作乖顺地点点头。

陆子修直直看着他,见他始终不抬头看自己,心中绞痛起来,低声问道:“元生,你怎地与我生疏了?可是怪我未将你护好?又将你送人了?”

“……”司马嵘头皮麻,应对此种难题竟觉得束手无策,只有叫苦不迭,实在想不出元生会怎么答,只好摇摇头。

“元生……”陆子修低声喊他,见他只是应了一声,脸上却无半丝波动,不由蹙眉,抬手朝他握着茶壶的手伸过去。

司马嵘一惊,差点将茶壶打翻,又怕露了本性叫他起疑,只好咬咬牙硬生生忍着,看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简直寒毛直立。

陆子修略含苦涩的笑容一顿,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又惊又喜:“元生……你竟未躲开?”

司马嵘深吸口气,强忍住没动。

陆子修激动不已,手指收拢,将他的紧紧握住,一时竟失了风度,变得语无伦次:“原来你是愿意的,这么多年,你什么都闷在心里,我总以为自己一厢愿,想不到今日前来,竟得了天大的惊喜……”

司马嵘傻了眼:这元生连手都没让他碰过?!他在宫里听到陆子修的名字不是很激动的么!!!

陆子修绪起起落落,又改双手将他的手握住,深深看着他:“元生,我已在城南置办宅院,往后住在那里,你不用再受任何拘束……”

司马嵘没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此时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将手抽出来,又怕抽得太生硬,不好解释。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下朝回来的王述之站在门口,愕然看着里面执手相看的两人。

司马嵘闻声转头,心口一跳,迅速将手抽出,匆忙起身:“丞相。”

王述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双眸微敛,见陆子修离席起身才回过神,笑起来:“左梧兄今日是来会故人的?”

陆子修抬袖拱手,行了一礼,举止姿态已恢复翩翩儒雅之风,微笑应道:“在下是来向丞相辞行的。”

“既然丞相回来了,那小人先行告退。”司马嵘趁机开口,说着不等二人反应,疾步从侧门出去,一路走回自己的住处,来回踱了两步,又抬手在额头拍了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元生究竟怎么回事?也是专门给我拆台的么?”

来年即便不去陆子修那里,怕是也少不了经常与他碰面,到那时万一露出马脚可就麻烦了。

司马嵘又走回前厅,贴着墙根侧耳偷听,猜测王述之一时半刻不会找自己,便出了丞相府,走着走着迎面忽然冲过来一个人,直直朝自己撞过来。

司马嵘刚想侧身避开,肩膀就让他碰了一下,接着手一沉,手心赫然多了一样物件,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锦囊,再回头,那人已拐入巷口不见踪影。

司马嵘面色一紧,迅速将锦囊收入袖中,不再逗留,转身往回走,进了丞相府并未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后面的湖边,走到无人处打开锦囊,将信中内容迅速扫了一遍,接着捡起一块石子,与信一道塞入锦囊,丢进湖中沉下去。

司马嵘回到屋内看书,一直磨到陆子修离开才去主院,一路都在想,明日见到皇兄,务必将元生的事打探清楚。

王述之抬眸笑看着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近后才开口:“晏清,今日陆子修向我讨要你了。”

“丞相回绝了么?”

“唔,不曾,我说你如今自由之身,来去由不得我。”

司马嵘咬着牙看他。

王述之忍不住笑出声来:“玩笑之你也信,我自然是回绝了他。”

司马嵘暗暗松了口气:“多谢丞相。”

“我说你必须留在丞相府,我身边不能少了你。”王述之起身走到他面前,嗓音低沉,“还说,你于我而,极为重要。”

司马嵘呼吸顿住,刚想往后退开半步,就让他将手抓住,还是之前被陆子修抓过的那只,不由嘴角一抽:“……”

王述之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眸中笑意潋滟:“你怎么不躲?”

司马嵘眨眨眼,顿了片刻,道:“怕丞相误会属下小气。”

王述之一怔,大笑不止,好不容易止住笑,又抬手在他额头敲了敲:“记仇得很呐!”

司马嵘抬眼看他:“陆公子今日当真说要将属下讨回去?”

“唔……”王述之笑着摇头,“他并未提起私事,你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