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蔡峰不说现在在地上不断蔓延的液体是暖瓶里的温水的话,我一定就误认为那绝对应该是蔡峰在坟墓中“多此一举”取回的混合了雨水的尸液——也就是至今为止,我们所能找到的克制脓包蔓延的唯一灵丹妙药!

等车开到中心医院,我先被送到了医务室,被折断的手指要赶紧处理一下,虽然这算不上重伤,但十指连心,折断的骨头只要稍微颤动一下,就是揪心的疼痛。

两秒钟后,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不是我想在这群潮水般涌到面前的人跟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身手,起一点震摄的作用,而是就在这一晃眼的功夫,已经有两个人如同秃鹫一样从天而降,向我猛扑过来。这下扑击十分猛烈,因为我摔出去不下七八米,而这两个人就是从那里飞身而起的,一跳起来足有四米多高,先不用考虑两人本身的力量,就单从一百多斤的重量从高空跃下的势道来论就足以令我筋断骨折。

车子很平稳地驶出了医院,任元生驾车很熟练,车子开得不但平稳而且速度很快,他的驾驶技术不错。

林清四十多岁,戴一副眼镜,透着一股儒雅之气,他笑着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异度侠!久仰大名啊!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真是高兴,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代表s市的市民感谢异先生的大力帮助!”

声音清脆而温柔,我顺着声音的来处照去,就看到一张煞白但却熟悉的面孔——白枫!

他们两个好像从这个城市凭空消失了一样。一连三天都是音讯全无,尽管刘正已经派出了所有能调动的警力全部出动,并且在s市所有电台报纸上公布了悬赏告示,还在s市和周边所有他们可能到达的地方张贴了告示,但是我们仍然一无所获!

我一进门就大声叫道:“蔡峰,我们必须马上将脓包毁掉!”

“其实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们开始怀疑我了,虽然我不相信自己能做出这种事,但是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我请求对我进行监控。而且我已经给局里打了报告,你可以暂时代替我的职务,局里也同意了这个请求!”

我看着他,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送去?”可这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在没有解开这个疑团之前,白枫对陆华还是心有恐惧,他送来的汤,白枫不见得会喝。

我知道受了催眠的人就像昏过去一样,对外界的变化没有多少感知,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才能苏醒过来。于是让蔡峰扶白小娟出去休息。

屋里静得很,甚至于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这么大的猛兽怎么可能一点声息都不发出来?

我听得懂蔡峰的意思,如果脓包不是通过控制大脑的某个尚未坏死的区域来控制僵尸的行动,那很有可能是绕过大脑直接控制身体的神经!这个可能其实我们在手术之前就已经想到,只不过因为无法解释为什么僵尸会在某个时间段发挥作用而否定了,可现在这个关于大脑没有完全坏死的假设已经被事实推翻了,那么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加大了几分。虽然还是无法解释关于特定时间段出现异常情况的问题,但也不妨验证一下这个推论。

那人木然地向我迈了几步,转到我车窗边,微微俯子,我看着他煞白的脸孔,心里泛起一阵凉意,他十分平静地问:“你为什么不撞死我?”说完,一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撞死我?”

“那我看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我还以为你是做了亏心事,人家来个奉子成婚呢!”

我半开玩笑地安慰说:“尸斑是不会传播给生人的,你倒是想,可惜没有这个待遇!”

也许是为我接风,她先陪我去了一家装修高档的饭店吃过了午饭,席间也只是和我聊一些别的话题,对案件却只字不提,也许她感觉在吃饭的时候谈论死人有些煞风景。然后就带我到了警察局,白枫先把我带进了休息室,笑着说:“打搅异先生的休息时间真不好意思,您先补个回笼觉,待会我来叫您!”这使我对自己在电话里的粗鲁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毕主任道:“什么事,您说?我一定努力配合公安局的工作!”

“你还记得李默然吗?”

毕主任思索了片刻,嘴里轻轻地念了两声这个名字,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这时,那位叫小璐的年轻女子端过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甜甜地说:“刘局长,您二位喝茶!”

我迎面瞥了她一眼,这时她已经将头发束在了脑后,一张白皙的脸颊呈现在眼前。我心里暗道:怪不得大清早的就从里面插着门,原来是有几分姿色!

毕主任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那女子,又缓缓地将头转到了一边,等她出去之后,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道:“李默然!想起来了,以前是我们市场里的高级顾问,好像三年前已经不在了!”

刘正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来提问,因为我到底想问什么,可能他也不知道,于是我正色道:“毕主任,李默然在这工作了许多年吧?”

“可不是,自从他退休以后就到了我们花卉市场当顾问,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管理员,还是小青年,现在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连我都成了中年人了!哦,当时,是我们的老主任聘请他来的。他们是老同学,可是三年前李老师,哦!当时我们都尊称他李老师,他去世之后,我们的老主任年龄也大了,不想再操心这摊子事,所以两年前就退下来了。我才被大家推选当了这个主任,其实,李老师这个人,我还真没有怎么跟他打过交道,他是高级顾问,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管理员,对他的事也不是很了解。您问他有什么事?”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点颠三倒四,条理不清,有点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味道。但是慢慢地我也听明白了,他是在婉转地告诉我们,他和李默然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他看我们的眼神和刚才外面其他人一样,警察大清早登门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既然我们开门见山地问李默然,那么肯定是他犯了事,无论如何先和他划清界限再说。他这种伎俩既然连我都瞒不过,就更别说刘正了,不过刘正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没有听出来一样。

“那么,他是怎样一个人呢?”我又问。

“要说起来,这李老师得算

是一个好人,对待我们小职员都非常客气,不过,这人也有点奇怪,就是不太爱说话,老是整天将自己关在花房里,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毕竟是搞科研的,性格上有点孤僻也完全说的过去!”毕主任缓缓地道。

“那么平常他除了研究花卉之外,还干什么?”

毕主任想了想道:“也没有干什么吧!他一大清早来了,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花坊,有时候到中午饭点了都不知道出来吃饭,我们做饭的师傅就专门给他留着!等他想起来了再吃。有时候从外面来了参观客人,他也陪着介绍介绍,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

“您知道他对中药材了解吗?”我又问。

“说起这个来,我还真想起来了,他不但懂,而且很老道。我们市场里经常有人头疼脑热的,他就给人开几副中药喝喝,真是立竿见影,比打吊瓶还有效。我有时候都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医生出身的?还有,像我们这些经常跟花卉打交道的人,呼吸道都有点敏感,经常咳嗽什么的,李老师自己配了一副药,还别说,只要是你稍微有点不适,服上一副,立即就好了!我们背地里都叫他李神医,这名字他知道了以后也只是笑笑,挺和蔼的一个老头。”

话谈到这里,我感觉实在没什么好问的了,虽然他的话证明了我的一些推断,但是对于白枫所提出的疑问还是没有什么帮助,无法搞清楚李默然提前发病的原因。心中不禁有些失落,眼神散漫地在这间办公室里飘着。

突然,我看到斜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相框,里面张贴了许许多多的照片。远远地我看到一张照片上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看他的样子和那天夜晚在案发现场看到的李默然的遗像有几分相似,只是隔的远了,相片也不大,看不真切。于是我站起身,向相框走去,好奇地问:“毕主任,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毕主任回头看了看,笑着说:“这是我们花卉市场成立以来,外地的许多专家客商和我们的合影,留个纪念罢了,现在回头看看,还是有点意思的!”

我走近去看,那张照片是十几个人的合影,下面写着:2001年xx市专家来紫金香花卉市场参观交流留念。其中中间站着一位身材瘦削的老者,表情微笑,面容和蔼,正是李默然!

我不禁在上面仔细寻找了一遍,这张贴得满满的巨大相框上居然有六七张和李默然的合影,上面标着年份和来宾名称。在相片中,李默然的动作表情完全一样,如果将两张照片重合到一块儿,忽略了大小差异,恐怕这些李默然可以一毫不差地完全重合。

我笑着说:“看来李默然没少接待外宾啊?”

毕主任连连摇手,道:“这才哪到哪啊?差远了,其实李老师给我们市场做了巨大的贡献,他所接待的参观团和外地客商多了。就因为他知识渊博,对花卉研究很深,有许多客商都是他拉来留住的。也奇怪了,我们业务员好不容易跑了客户,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花了多少……力气,有时候都留不住,但李老师就给人家说说花卉知识,这笔生意就成了!”

我知道他为何中间停了停,因为他想说的应该是花了多少钱,谁都知道所谓的花钱无外乎就是请客送礼这些套路,虽然这在商业上很正常,但说到底还是贿赂。面对公安局长,说这句话就有点不妥,因此临时改了口。不过这不是我所好奇的事情,我现在好奇的是:“毕主任,现在那些照片还有吗?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毕主任为难道:“有倒是有,不过都存到了资料室里,得好好找找,恐怕也不全了!”

刘正插嘴道:“那么,只好麻烦毕主任帮着找找了!”

毕主任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说着就跑到了门外,大声喊小璐,吩咐她赶快去资料室将照片拿过来。

在他出门的空挡,刘正问我:“你在这些照片上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既然来了,最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所发现的细节!”

刘正点点头。

毕主任走回屋里,招呼我们坐下喝茶,我突然想到他刚才所说的花房的事情,于是问:“毕主任,能不能带我们去李默然曾经工作的花房去看看?”

毕主任笑着说:“这个当然没问题了,只不过自从李老师故去之后,我们又聘请了一位新顾问,现在花房是他的。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了,里面恐怕很难找到当年的痕迹了!不过,李老师所培育的许多良种花卉还有一点!”当下我们跟着他向花房走去。

花房并不远,就在楼前面的一个小温室里,罩了一层保温膜,室内很亮,点着两盏白炽灯,一个老头正在围着一株牡丹浇水。

毕主任叫了一声黄老师,老头抬抬头,眯着眼睛看看我们。毕主任说:“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领导,这位是刘局长,他也对我们的花卉感兴趣,所以进来参观一下!”

大家寒暄了两句,我问道:“这里边哪些是李默然培育的花卉?”

黄老师呆了呆,然后伸手指了指墙角一排花,

声音冰冷地说:“就那些!”然后蹲子,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我知道他听到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但是这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早晚都要说,再说现在也不是客套的时候。

于是我和刘正走进那排还在怒放的花丛前面,仔细地看着李默然遗留在世上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