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这才停了嘴。

郝佳明站在石壁上面抓着木梯子的:“喂!蛋头!你回去可以,你吃完饭了就给我送把柴刀来,我没想到这树的树叶与树枝都给村子里的人差不多摘完了,剩下树尾的叶与枝我的手太短够不着,你回去给我拿把柴刀来,我砍它一节下来连叶带枝都有了。”

郝佳丽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曹菊英眼前一黑又急晕了过去了,而且贵叔再扎针都没醒,陈战军只好跟家族的人把曹菊英抬放在一张睡觉用的竹椅里,然后又给曹菊英垫上枕头,盖了一床薄被子,并用绳子一圈又一圈将曹菊英连同竹椅缠了不少圈,缠好后就把曹菊英抬到了离村里十多里路的公社卫生院住院去了。

就是后来这事平息以后郝佳丽看到舅舅挨了这一批斗,陈清病情没加重,可整个人的精神被生产队群众与干部摧跨了。

郝佳丽想过了,就算她将这纸与火点燃也没办法丢得进去粮仓里,至于在粮仓的外面点火没有大把的干稻草与大把的棉花堆住粮仓周围是引不起粮仓着火的,就凭郝佳丽手上这点纸与火柴等于隔靴搔痒。

“这次就不一样了,这次陈清已经向公社领导交权了,我们才敢站出来维护大家的利益,所以,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就是告诉大家,我们这些干部时刻是为群众服务的,希望大家不要认为我们跟陈清一样是嘴上吃着公家的粮,做的却是损害集体的事。”

郝佳明还是摇头。

当郝佳丽以为用一双手可以抓着水田里的稻草茬然后迈步前行时,郝佳丽的想法又错了。

这次郝佳丽是铁定心要赤着脚下水了。

陈清征询郝佳丽的意见说:“丽丽!这两天生产队队员就要对新任生产队队长的几个成员名单全体投票了,舅舅想问一下你,你想选这几个人当中的谁才会对自己明年下鱼塘有利?”

它引起慢的原因是,此时生产队收割后的稻草茬一排排像运动员跑障碍赛一样的长着在水田里,而一架楼梯最少有七至十个空格子,每个空格平均要填充两排这样稻草茬,且每束稻草茬又簇长着最少五六条被割去了四分之三结了穗的禾苗管,剩下四分之一连根扎长在水田的禾苗管又粗又硬杵在水田里可想而知这阻力有多大了。

郝佳丽是这样选的:如果这一丘农田没有泥鳅,那么不可能下一丘农田也没有,如果这一丘农田寥寥几条泥鳅,说不定下一丘农田会多不胜数也不一定,郝佳丽认为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农田的亩数作文章,这样自己的把握就大一些,失望也就小一些,绝望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接踵而来打击这个家里三个人的心。

郝佳丽去年陈清嫁大女儿时吃过一次这样的煮泥鳅,前些日子却因为有田螺卖,一时没想起忽略了弄泥鳅卖钱的这条路子。

一想到这些,郝佳丽感到羞愧,为父亲的不负责任造成这个家给这两个亲人带来的负担感到羞愧。

郝佳丽又把棍子多扦了几处,结果烂泥深的地方几乎埋到郝佳丽的大腿根部。

郝佳丽还告诉舅舅跟奶奶说得好处的事不会没人干的,陈清对郝佳丽竖起了大拇指说:“丽丽!你还这么小,你这小脑袋瓜就转得那么快,以后长大了不得了。”

郝佳丽做完这两件事,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鱼塘是郝佳丽好不容易想到的唯一的弄田螺卖钱的路,如果这路就这样被人为的切断了,郝佳丽就再也没其它办法可想了。

还没在父亲面前声色俱厉要父亲偿还欠这一家子的亲情债。

校长看到郝佳丽班上的值日生在值日簿上登记郝佳丽旷课的数目,差点要把郝佳丽从学校开除或者遣退。

陈凤解释着告诉郝佳丽说:“你舅舅来家的时候我不敢把这事带话给你听,我怕你在医院里住院住得不安心,耽误了治病。”

郝佳丽的胃到了三餐吃饭的时间就痛,微微痛,虽然医生说郝佳丽的胃痛没什么大碍,只要吃护胃的药以及停止吃治肾炎的药能够吃盐了,她的胃自然就会恢复。

郝佳丽想着,母亲生她时肯定也是这么痛苦的,她如今可以用亲手赚来的钱买斤白糖回去让母亲重新吃上爱吃的,一是孝顺了母亲,二也让母亲缓解缓解这些日子以来被家里几乎濒临的绝望压得崩溃的心情。

郝佳丽还记得很清楚,当年家里一次次到了绝境,陈凤就要她一次次辍学,并把郝佳丽的课本二话不说丢进了家里用来煮猪潲的柴火灶里点一把火给烧了。

但是陈凤就是不听郝佳丽的劝告,郝佳丽明白,母亲是急,是慌,是无能为力才会这么发泄自己,但只要这个家里米缸满满的,谷仓满满的,饭盆里有饭,锅子里有粥,还有就是碟子里有菜,母亲陈凤的嘴就会像用胶布封住,针线缝住说不出话来一样的安静了。

郝佳丽噘了一下嘴道:“奶奶!怕什么,菩萨在庙里,听不到我们说的。”

而后,陈清也不在煤矿单位多方面打听,或者多找几次管郝佳丽父亲的领导询问,陈凤吩咐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陈清的做法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脑筋不会转弯的农民思维做的事。

陈凤跟她当初的情况不一样,看着陈凤的这双腿,曹菊英想了一下子后建议陈凤去贵叔那里再弄几副草药治治,曹菊英提醒陈凤说:“你这腿叫贵叔再配几剂草药喝喝看,或许还有痊愈的希望。”

上厕所,吃饭,睡觉,这张凳子就是陈凤的第三条腿了。

所以无论陈凤要他们二老怎样想办法,郝佳丽的爷爷奶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多曹菊英到了年尾去集市赶趟,在公社邮局发电报的时候在电报里把郝佳丽父亲骂得狗血淋头来慰藉陈凤痛苦的心灵。

陈凤听了这些话气不过与这些人吵了一架,然后就背上背着儿子郝佳明,肩膀上套着绳子圈拉着木板一堆一堆收着割好的稻谷堆像一头水牛一样在水里、烂泥里艰难地行走着干农活。

曹菊英看陈凤的肚子实在太大了,而且陈凤的双脚肿得手指摁下去脚背一个一个的肉坑酒窝似的,肿胀的脚让陈凤行动不便,就连陈清不顾生产队员的反对想照顾自己的妹妹干跟曹菊英一样工分少体力轻松的活也干不了了。

为了摆脱陈凤,郝佳丽的父亲却对这些女人花钱不遗余力,有时候花费得连他自己一个月工资都不够开支,他就只好提前预支下个月的工资用了,所以每当陈清与陈凤去煤矿问他要钱的时候,郝佳丽父亲就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而郝佳丽姐弟两根本吃不下也吃不饱。

从此郝佳丽的父亲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工人阶级了。

车门口每上来一个旅客,郝佳丽就会看他们往哪节车厢走,如果旅客的脚迈进了另外一节车厢,郝佳丽就会松一口气,如果旅客笔直往郝佳丽坐的这节车厢入内,郝佳丽的心就会提到了嗓子眼,郝佳丽就会一个劲地在心里看着走过来的旅客说:“往前走,别停,别停,千万别停,别坐在这里,前面的车厢有大把的位置。”

陈岩的心被就是郝佳丽这双眼睛囚禁了,陈岩看到了郝佳丽的眼睛大且椭圆,眼珠乌溜溜水汪汪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微翘着,当郝佳丽的眼睛低垂时,这睫毛就如牢笼的栅栏栅住了她的整个内心世界,也栅住了进入她眼睛里的人和事,当郝佳丽的眼睛张开时,陈岩看她的这双眼睛幽深,灵动,清澈,明亮,不经意往他这边轻轻一瞥,陈岩的心就如串过电流似的颤栗起来,陈岩深陷这双眼睛不能自拔,顷刻间就产生了想要拥有这双眼睛的欲望了。

车厢天花板的电风扇一动不动地吊着。

“还有,平日里我无意中也看到了一些关于得了这种病的书,书上说只要患者不要有思想负担,放轻松,忘记自己得了这种病,久而久之会不药而愈的。”冯晶晶故作轻松。

郝佳丽的喊声响彻了整个礼堂后面的山林。

除了呼呼的寒风与沉默寂静的夜,郝佳丽听不到任何的回答。

到最后郝佳丽喊得声带都嘶哑喊不出来了,郝佳丽才看到窗外远处村子里稀稀拉拉,零零星星有几盏煤油灯亮了起来,但不久就又灭了。

郝佳丽明白这时候没有人来管自己的事了,生产队的群众与白天那几个副干部就想她得到惩罚,郝佳丽只好将希冀的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移动着身体艰难地爬回稻草床上,然后靠着床头,郝佳丽一边低低地哭泣,一边抬起无力的手抹着脸上止不住的泪水说:“父亲啊!郝佳丽这一次真的等不到您回家了,郝佳丽会死了!父亲啊!郝佳丽若是死了,父亲哪一天回家了就去郝佳丽的坟前看看郝佳丽,郝佳丽就是躺在坟墓里也想看看父亲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