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山庄里,种了很多合欢花,太阳很大,满树独特的粉色花。

“你以前不这么说话。”

我猜不到他要说什么。

我从来没看到郑野狐穿过西装,他的衣服经常是随心随遇乱搭的,反正也没人敢说他。但是他人长得异常漂亮,就是穿得像个乞丐也好看。

他一辈子都在为物理忙,当学生的时候学物理,当老师的时候教别人学物理,我仍然记得小时候我妈没空,让他带我,他带我去上课。把我放在讲台上玩粉笔,他自己给学生讲课,写板书,粉笔灰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讲台和地板之间有个落差,他总是忘记,写板书后退的时候一脚踩空,险些摔倒。

所以那些鸟都觉得他不是鸟,只是一只“上面有人”的,滥竽充数的鸡。

结果他只是拉着我的衬衫领口,把我拉得低下头去,亲了我嘴唇一下。

那墨蓝眼睛,似乎在无声地质问我。

那一次,我是自动招了的。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睡觉。

我求助地看我爸——他对于传宗接代这种事向来就没有我妈这么执著。

“老师怎么一点都不激动?”他侧躺在我身边,手撑着头,笑盈盈看我:“我还以为老师会揍我。”

这时候,伍乾刚拿起病历。

笑完了,伸手过来,摸我的脸。

她性格就是这样,要是真不待见谁,是客套而疏离的。今天的事,反而说明她没那么恼李祝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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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算了。”我来不及阻止,看着他把烟在陆家的栏杆上按灭了:“你不是喜欢夏宸做的菜,怎么吃的这么少?”

小孩聪明,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他站在我右侧,正对着他爸的书房,书房的门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看见。

我不和他解释,继续往外面走,我的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里,蒙肃在里面等我,看见我们这副架势,赶紧从车上下来了。

“我不找别人。我就找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很简单,我弄死蒙肃,你就会回来。”

郑野狐得体笑着:“你朋友建议你和小哲分开的时候,你也对他们这样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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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轻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天天都是那么好的天气,晴天也是好天气,雨天也是好天气,在铺着羊毛地毯的起居室里听他弹钢琴,教他学高数。他总是等在书房里,穿黑色的英式学生制服,靠在书架旁,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书看,看见我来了,先是抬起头来,勾一勾唇角,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倨傲的表情。

我并不想当任人拿捏的泥菩萨,虽然我有致命的软肋,可这样我委曲求全的过下去,我只怕我会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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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以为活得自在,做自己想做的工作,颇有成就。但是这些“浪费生命”的人,他们只要随意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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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以前,许美……”

他的脸已经快烧起来了,喃喃了两句,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我还没逗够他,手里的烟就被打完电话进来的蒙肃一把拿走了,小校医赶紧端了烟灰缸过来,让蒙肃把烟按灭了,又逃命一样地端着烟灰缸走了。

“你怎么会做饭的?”蒙肃不答反问。

原来不是。

我发誓,我只从楼梯上露出一点头发尖,他就冲了过来。

“听说了吗,上面空降的那位,昨天被分到a组了。”这是一个男人声音,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在研究所里,已经算不上年轻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一直是这样,他从不无奈,从不失落,从不示弱。

就算是现在,他只会说:“老师,别乱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从不解释,却也不许我如鲠在喉,好像他做的那些事,都该被轻描淡写地揭过。

你不解释,我怎么懂?

我不懂,怎么和你在一起?

所以,我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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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我妈送到楼下。

我说要走的时候,刚吃了早饭,我妈在厨房洗碗,我爸在看早间新闻。

我一边穿外套,跟我爸说:“爸,我们要走了。”

老太太耳力好得很,在厨房里听到了,扔下碗跑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一把拉着我:昨天下午才回来,又要走!那边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连在家里呆两天都不行了!“

“下午还要上班,只能今天就赶回去。”我扯着谎:“下次回来,就住上十天八天。”

“话是你说的,你可记住了。”老太太重重拍我的手,赶着去准备给我的东西去了。

我爸坐在沙发上,却把电视关了。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我爸转过身来问我。

“大概要过一两个月。”我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指日可待:“也不一定,可能有长假。”

“有假就回来,别呆在外面。”

“好。”

我爸不说话了。

但我知道,他很想我留在家里。他是沉默寡言的人,连关心人,也只有寥寥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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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给我塞了一堆东西。

老太太喜欢晒干货,茄子皮,萝卜干,自己腌的酱菜,酿豆腐,一蒸就可以吃的肉干,满满地塞了一包,还不忘往我包里塞饼干牛奶,说是让我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