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走到她床前,俯身下去,把住她的肩:“云深,不怕,我在这里。”

“就一点东西,手洗着更快,也省能源。”我对她笑笑。

转眼间已到了下午五点,我问身旁的云深:“饿不饿?晚上想去哪里吃饭?”

在剩下的两周里,我们走马观花般游过了武威,酒泉,和兰州,最后终于到达了我们这次旅行的终点,丝绸之路的东–长安。

我突然看到她手臂上累累的青痕,一惊,忙抓过来细看-原来她扶着清凤分娩时,青凤抓不住床沿,便两手抓着云深的手臂用力。我当时只顾着看孩子的情形,并没有注意到。而现在云深白皙而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是一道一道青紫色的瘀痕。

青凤是个极坚强的女子,在每一次疼痛的冲击下,只是咬紧了牙,发出轻微的呻吟。她的缩越来越快,越来越强,我估计着到时间了,便褪下她的长裤,让她双腿屈起,分开,腰部放松,准备开始推挤用力。

青凤现在肚子已经太大,行动不便,年事太高,早已不能胜任家务,而在这里男人要在地里干活,是不进厨房的,因此就只有广仁母亲给云深打下手做饭。我怕她一个人要做七个人的饭太累,就自告奋勇帮她干些活。

清晨八点,我们坐在从敦煌火车站出发的硬座车厢里,启程前往张掖。云深以前从没坐过火车,所以执意要试一试,而且要坐最普通的硬座。我只好顺着她。

我看着她的眼睛,静默片刻,然后缓声但坚定地回答:“会的。”

她深深地望着我,眼中闪动着瑰丽的光彩,然后把头靠在我肩上静静地说:“没有你我怎么办?”

“你的工作不是一直非常忙吗?”

我抱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教堂。正在准备灵柩入藏仪式的神职人员赶忙把我们引入教堂侧面隐秘的休息室。终于,所有的混乱喧嚣都被关在门外。

云深自从回布鲁塞尔,便足不出户。媒体和各种使团不断地请求采访和觐见她,都被Ann-sophie皇后一口回绝。

当我发现她对和我的肢体接触有反应时,我便试着和她亲近,长久地拥抱她,让她紧贴着我,甚至吻她的面颊和额头。这时候,她的眼睛是有活气的。如果身体的接触能把哪啃噬着她的痛苦传递到我身上,我愿意这样抱她一世。

这是否就是你命里的第一个劫难?

“从你走的时候开始。黄爷爷说草书的率颠逸与大开大和,与琵琶武曲的风格相似,要我细细地领会。我摹帖的时候还行,可一到临帖就怎么也写不出神韵来。”云深两道黛眉皱起,一脸发愁。

她的骨架窄小,被一层恰到好处的肌理包覆着,纤细轻盈,但并不瘦得嶙峋。身量虽不算太高,但却是典型的白种人中最完美的纤长挺翘的身体比例。

我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头,鼻息间满是她肌肤上特有的清新甘洁的味道。这味道常在我身居异地时的梦里出现。

玮姨大概是上了点年纪,比以往爱唠叨了些。

我踏着月色竹影,朝竟夕阁疾步走去。月华如水,虫鸣隐隐,我却心潮难平。

“我这人大概有些命硬,老给别人找麻烦。实在抱歉得很。”我温言安慰着她。

“想爷爷?”

我心里一暖,问道:“有没有累着她?”

我把陈薇语抱回上善居后,立即替她冰敷处理伤处。还好她伤得不算厉害,伤处又制动得比较好,等用过晚饭以后,她的脚踝就已经开始消肿了。

云深也停下来,抬头看着陈薇语认真地说:“谢谢陈老师给我补课。我想送件礼物给你,陈老师你最喜欢什么?”

“陈小姐自己在外住着,父母不会担心吗?”我问。

“我她。”靖平对陈薇语礼貌地笑笑:“失陪一会儿。”便转身上楼。

今天中午我的日程安排上一些空闲,便答应了云深等她下课带她去吃沁芳斋的荠菜馄饨。

云深早在病房里翘首翘脚地等我,见我来了,蝴蝶一样飞过来,双手吊在我脖子上问:“我们现在去吃东西,然后回家吗?”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她兴奋地低呼,象出了笼子的小鸟儿。

“可这是传染病区,没有磁卡你怎么进来的?”

我挺赞成云深和她接触。云深是童话环境里生长的孩子,本不知普通人要面对的生活艰辛和贫苦百事。和鄢琪相处,她能从侧面看到一个她从未经历,以后也不大可能经历的世界,学到一点穷人家孩子的坚强和韧劲。

我忙用另一只手去抚她面颊,安慰她:“宝宝,乖云深,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她开心地笑了,露出两排小白牙,但转眼又没了笑容,一脸紧张地望着我:“你不会告诉,对吗?”

她走到我面前,大大方方地看着我说:“你就是云深的舅舅吗?我叫鄢琪,是云深班上的班长。当时刚下课间,我们一群同学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点心吃。云深也跟我们一起去凑热闹。结果在小卖部遇到了赵倩倩和她那帮跟班。赵倩倩比我们高两个年级,仗着她家做生意有钱,她们班那帮马屁又选她当了什么班花,就谁都瞧不起,讨厌得很。当时有个乞丐老太太在向她讨钱,不小心蹭了一下她的衣服,她就一脚把乞丐踢倒在地上,一边朝乞丐吐口水一边踢她,还骂:‘烂要饭的,弄脏我的衣服!我踢死你!你怎么不死!’我们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云深已经冲到赵倩倩面前,扬手给了她一耳光。云深平时胆子挺小,可当时那个猛劲儿,就像变了一个人。赵倩倩都给她打傻了,就呆呆站在那儿。反而是云深扶着那老太太哭成了个泪人儿。”

侍者吃惊地看我片刻,回答道:“您是说那个要饭的呀。他这几天老来我们店门口待着。老板怕晦气,撵过他几次。今天下午的时候发现他靠着树干已经死了,大概是太老了。派出所已经来人把尸体拉走了。”

果然,她听了,吃惊地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变得黯然,然后略垂了头坐着,默不作声。

我回头看着这小小的人儿:“怎么啦,云深?”

这个回答让我惊得呆住。

皇后用复杂的目光看我良久,终于微笑了:“靖平,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你非常能干,但我却没料到你会这么厉害。我看得出来gisèle很喜欢你,那么请你在她父母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好她。”

“孩子太小,不懂得什么对她来说是最恰当的。做大人的就因该正确引导她,和她讲明道理。”皇后回答得不动生色。

她如溺水一般,双手紧紧圈住我的脖子,放声大哭。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伤心欲绝的惊哭,快要把我整个人撕成两半。

我们走到玉兰馆,这是家中的藏书室。玲珑雅致的单檐歇山建筑,傍着沉香池掩在丛丛紫玉兰之间。围着馆体的金丝楠木长窗裙板上,雕细琢地刻着八十四幅西厢记雕画。

“好看。你也很好看。”我微笑着对她说。

原本有些昏暗的佛堂,被旺盛的烛光映得通亮。我静静地站在观音像前,注视着她那张平和淡静,哀喜不辩的脸。空气里满是香烛燃烧的气味。四周很静,只有蜡烛偶尔爆出一朵烛花,发出一声细微的“啪”的声响。

她为难地看我一眼,不情愿地撅着嘴说:“好吧。”

成碧一听,满脸的骄傲开怀,又向她道谢。云深听不懂四川话,便只是礼貌乖巧地朝她微笑。老板娘更加高兴,又赞了云深几句,才恋恋不舍地去招呼陆续进来的其他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