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叹,对她轻轻点头。

一曲刚唱完,我还没来得及夸奖,她已经巴巴地看着我,期待且紧张地问:“好听吗,靖平?”

聊了一会儿家常,我支开云深到隔壁房间去看老先生养的金鱼,便和他说起来意。

云深好奇地看着我手里的面团:“玮,靖平也挑食吗?”

家,是的,现在这座古老的宅邸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家。不仅是因为又添了三口人,而是那种久违了的,融融的欢乐。

“您说的这些我完全理解,因为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爱我的。”我对她说:“父母爱子女的心是天下最无私的。但有时父母只顾了一味地要为子女好,而忽略了子女自身的愿望。保护太强有时会束缚了子女的手脚。其实让他们适当地按自己的想法走一走,即使会摔跤也是好的,因为他们能真切地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他们想要的幸福。至少philippe现在觉得很幸福。”

我朝她微微一躬身,微笑着说:“欢迎陛下的光临,希望您一路顺利。”

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放心地说:“你要一直戴着呀,不然就不灵了。

她小嘴抿着笑,喜孜孜地走过来,小心地从衣袋里出一件东西,放在我手掌心里。这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翡翠玉观音,用一条红丝绳系了,像是一个颈饰。

“那位皇帝也是你的祖先对不对?他一定很爱他的妃子,才会把她形容得这样好看。”云深若有所思地说。

他愣了一会儿神,才从小睡里清醒过来,回答我:“签筒么?原本是有的。前两天却不知被那家的小娃儿偷拿了去耍。这寺里就我一个人,看不过来哟。”

“这孩子纯善至情的个让我欣慰,但也担忧。普通人所拥有的言论和行为的自由,对王室成员是奢侈品,而爱情更是可望不可及。gisèle目前是王位的第四继承人,因此她未来的婚姻必须经过议会和教廷的批准。这多半会是利益或者政治联姻,很难有真正的爱情。她现在虽然小,但我已经能看出她是个把感情看得非常重的人。如果让她在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里过完一生,我简直……”

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我和云深,愣了两秒,便箭一样冲过来,一把把云深揽进怀里,然后对她从头到脚左看右看,又一迭声地问:“云深你怎么来了?路上有没有危险?你有没有晕车?”她再抬头怪我:“靖平你怎么带她来这样荒的地方?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云深,你怎么哭了?宝宝,你有哪里不舒服?”成碧顾不上找我理论,手忙脚乱地为云深擦着眼泪。

云深安静地打断了她母亲:“妈妈,我不要紧的。这次我已经很高兴。我们总还有下一次能在一起,但是这样让你喜欢的工作就没有下一次了。”

她小脸有些微红,求助地看着我。

我有些惊讶,但仍微笑着回答:“可以。”

成碧细长的手指捻转着青花细瓷的杯盖,环顾四周,感慨道:“那年你和疏影发现了我和philippe的合影,便偷偷拿了,就藏在书架上那本楚辞里,然后敲诈我说照片被爸妈发现了,要我对你们招供。吓得我不轻。”

这是一双我以为今生已无望再见的眼睛。

她的全名是gisèleirènecire-josèphinemarie公主殿下,成碧给她起了一个中文名字,云深。

在二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合成了能在人体内完成自我复制的免疫球蛋白,从而抑制白细胞的恶生长。从此,髓细胞和淋巴细胞白血病患者只用通过注免疫蛋白再配以轻微的化学放治疗,便可以治愈。白血病不再被称为绝症。

在我第四学年的一天,玮姨在电话里哭着让我回家见你最后一面。事实上,在我赴美第二年,你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但你要所有人对我隐瞒消息。你最近接受了一次作为晚期治疗的骨髓移植,但却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排异,而你自身的骨髓又因为在移植手术前被长期的化疗严重损伤而失去了造血功能。

母亲却将我单独叫到她房里,对我说:“你父亲已经把你的简历寄给了哈佛,霍普金斯,宾州,和杜克。这四个大学的医学院在全美排名依次是前四。他们全都对你很感兴趣,都已经告诉你父亲,你不需要任何入学考试和面试,只要考了托福,就可以直接入学了。想去哪一所你自己选吧。都是顶尖的学校,不会让你失望。”

我不理他,径自走进厨房,为他温热早已做好的宵夜。这样晚的时间,我不想再叫醒家里任何佣人。

“我让她在医务室里休息。”马老师回答。

我马上给医院的急诊处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把老太太接到医院为她做全面的检查治疗。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我把云深的双手从我腰间解开,在她身前蹲下,细细看着她哭花的小脸。

她这两天心里郁结的哀伤让赵倩倩制造的这个场景引发成了愤怒。这是让平时乖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她,史无前例出手打人的原因。而之后的哭泣,应该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冷漠,无能为力的悲哀。这种复杂的情绪通常是属于成人的,但敏感聪慧如她,已经过早就体会到了。

我心中一声长叹,将她环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云深,别伤心。舅舅会安排照顾好那位老太太的。”

这时,随着一阵嚷嚷,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大步跨进办公室,身后牵着一个仍在抽泣的女生。她因该就是那个赵倩倩了。

云深从我怀中转过头,拿带了满满恨意的目光瞪着赵倩倩。我从不知道她会用这样愤怒的眼睛去看一个人。

赵倩倩比云深高出整整一个头,但一触到云深的目光,竟有些怯意。

“打我女儿的小贱人在哪里?”挽着赵倩倩的中年妇人嚷道:“我家宝贝千金长这么大,谁敢动她一手指头?今天非得让我女儿在这臭丫头身上打回来出气不可!”

“赵太太,我如果再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用在我外甥女身上的脏字,我向你保证,今天挨打的就不止是你女儿了。”我将云深护在身后,沉声道。

此时,萍姐快步跨过来,将云深带到办公室里的另一角,护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