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息将第一张纸交到许宝山的手中,然后等待他的裁决。

我放松了脸部表情,换了口气用正常音量:“你回来了。妈妈在饭厅等你吃饭呢。”

我只是听着,学着他们的样子努力微笑,却根本不敢出声。我远没有他们那样的坚强,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哭出来,弄巧成拙。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你后背的伤感染了,至少痊愈了再走,好吗?”

隐约的话语,是最后听到的东西。

一只手压上的胸肋间,痛得我又是一身汗,浑身都湿透了,却又觉得冷。我想告诉他们我冷,想告诉他们别碰我,我疼。可是有人给我戴上了氧气罩,还在我身上压来摁去的。

我把身体放松下来,等待他的继续深入。他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我的唇,欲望也从我的身体里撤了出去,翻身躺在了我的身侧。

好在江夫人经过上午的事情早已经缓过来了,虽然还是会难过,却恢复了理智,她含泪笑道:“走吧,我们下去吃饭,你们一定都饿了。你们爸爸也肯定等的不耐烦了。”

“不用。我随便走走。”

但凡我想做点哪怕只是端盆递物之类的小事,佣人们都会一脸紧张的慌忙劝阻,只是说:“许小姐小心腰,千万不敢再扭了,不然订婚那天,如何参加。你赶紧放下吧,江夫人看到会埋怨我们的。”说的我脸上热辣辣的。

我点头。

一切动作都是缓慢的,如同一部电影里的慢镜头,手腕被拉过了头:“不知道你是否同总裁一样,喜欢早上喝咖啡,还是,我帮你另泡一杯茶?”

“这么半天?”

夸我漂亮的大有人在,夸我了不起的就他一个。我只是个打杂儿的小妹,谈何而来的了不起?我也许应该考虑明天起去普通员工食堂吃饭。

看店的是个中年妇女,如同以前一样,一见我起身,她就从吧台里走出来,抢到门口为我拨开珠帘,笑得异常热情:“小姐慢走。下次再来啊。”

“难得找到这么合我心意的,当然得让我尽兴。”

我睁大了眼睛,并不是为他的提议感到诧异,而是为他居然自己说出来感到讶然。我以为这些话他一定会转借别人的口让我明白呢,却真没想到过的还是很惬意的。

“不可能!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江哲信几乎要跳起来,大声说道。

江华则先是惊愕,然后有些不以为然的看向江哲信,似乎不满意他这么激动。

老人家同样的惊诧万分,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我片刻才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你会和江哲信离婚?”

“不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绝对不可能!”江哲信抢先开口,目光炯炯的盯着我,话却是对老人家说的,“宁老,你不要听她乱说。我们不会离婚!这点我可以保证!”

我冷冷的说:“江哲信,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你想食言?”

江哲信显然不曾忘记,他的脸色变了一变,继而却厚颜无耻的说:“凌汐,我不会离婚的!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我愤恨的看着他,江夫人不在了,他竟然真的就没了顾忌不认账了!

他也怒气冲冲的盯着我,眼神分明告诉我他是很认真的。

我们僵持着,气氛一下就变了。

第章

最终还是老人家打破了沉默,他对江华说:“江老弟,我可否单独和你儿媳妇谈一谈?”

江华冷淡的瞥我一眼,说道:“当然。让你见笑了。哲信,我们先出去。”

江哲信不甘心的继续盯着我,最终被江华愣拽出去。

老人家亲自关上房门,坐下来温和的说:“孩子,你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可以告诉我。”

我并不相信他,只是重复刚才的话:“我不能接受股份。”

“为什么?”老人家慈祥的看着我,缓缓的说:“我和江家是世交,我做律师不久,就有幸得到江老爷子的赏识和信任,先成为他的私人律师,后来又被他指名继续成为江夫人的私人律师。我对江家两代人在这部分股权上的设置和出于什么原因的考虑都非常清楚。我相信,江夫人也一定跟你提起过。我也相信她看人的眼光,她很信任你。她专门来找我说起你,并且让我将这份遗嘱准备好。”

听他提及江夫人,我不由又是一阵心酸,正是因为她信任我,我更不能要这些股份。只是,我如何能告诉他原委?

“孩子,江夫人还恳请我继续担任你的私人律师,希望我象帮助她一样的在有生之年支持你,成为你的坚强后盾。我答应了她。现在我想帮助你,可是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江夫人刚刚去世,你就要和江哲信离婚,并且拒绝接受股份。我相信,这些绝不是江夫人乐意看到的,如果她还活着,你还会这么做吗?”

愧疚使我低下了头,不错,我的确辜负了江夫人,可是,如果她还活着,我又何需承担如此沉重的责任?

“请让我好好想想。”我犹豫着说,我的确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老人家点点头,很有耐心的等在一边。

我拿过文件把条件项反复看了又看,江老爷子当时制定的其实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条款,想必是出于尊重儿媳妇的人格所考虑。如果真有人心怀不轨,则这些条件想约束也未必能成功。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心回百转间,我已经有了主意。

“宁老?”我看向老人家,“我听到刚才江哲信是这么称呼您的,我可以这么叫您吗?”

“当然。”他欣然应允。

“宁老,您说您以后就是我的私人律师?”我需要确定。

“不错。”他颔首,“如果许小姐,不,江少夫人接受的话,我会在任何法律问题上为你尽忠职守,提供专业服务。”

“也就是说,我可以完全信任您?那么,我的想法包括我请您做的一切事情,您是不是都会为我保密,而不会告诉我的公公和丈夫?”

他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江少夫人,我以我四十年的律师资信做担保,只会在应该的场合行使必要的职责。对于委托人的要求和想法完全按照律政规定的保密原则来执行。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我对你提供的任何帮助,必须都是在不伤害江家利益的前提下完成的,也就是说,虽然我是你的私人律师,但是,我同时更要为江家负责,不能辜负江老先生和江夫人的嘱托。如果你的要求和想法有违江老先生和江夫人的意愿,并且有可能对江家或者江氏的未来构成威胁或不利,那么,我将不会袖手旁观,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江华先生或者江哲信。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我点点头,不但理解,还一点都不担心。我本来也没想做对江氏不利的事情。

“谢谢您,宁老。”我露出微笑,如释重负,“那么,我可以在这些文件上签字。”

看到老人家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但是,我还想请您为我准备另外两份文件。离婚协议书,和股权转让证明。”我清晰的逐字说出来。

笑容很快在他的脸上凝固:“你怎么还是要……”他不解。

我诚恳的说:“宁老,有些事我一时跟您说不清楚。但是如果江夫人在,她一定会理解我的。”想到江夫人临终前还为我着想,叫我不要牺牲自己,我有些哽咽。

“我知道这部分股权对江氏意义重大,目前的情势之下,我只能接受。可是,我和江哲信离婚是势在必行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这其中的原因,我知道,江哲信也清楚,只是他不愿意正视罢了。我也没办法在这里跟您详说。可是,宁老,既然我总要离开的,您不觉得,提早签下股权转让证明,将股份转给江哲信,对江氏来说更稳妥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江氏,为了对得起江夫人的信任。”

老人家的表情变得严肃而慎重,他斟酌了一下问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是说你们的婚姻。江哲信那里未必行得通。刚才我也看到了,他并不愿意。”

我苦笑:“那只是他放不下面子在赌气而已。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想那个时候提出来,让他觉得有失面子的。”

老人家有些动摇,我再接再厉的说服他:“再说,宁老,您想想看,无论我们何时离婚,尽早签下转让协议都只有百利而无一弊,目前只有你我俩人知道,并不会导致人心惶惶。一日我们没有离婚,我就一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也并没有影响。可是一旦万一出现什么状况,您就可以出示这份协议,也免于临时手忙脚乱。说到底,这份证明无非就是有备无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