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蕾一直在心中默默的念,警方、医院、蜂拥而来的记者,她在一片混乱之中要保持正确的判断,准确的行动,以及最镇静的表情,至少此刻,事情弄清楚之前,她不能让别人知道,黎舒到底发生什麽。

“你醒了。”

“反而我还总觉得自己欠了你些什麽,我想了很久,终於开始明白,我欠你一个分手,我们俩开始就不容易,在一起又是这麽年,就是散了,也该好好的散,明明白白的散。我不该一见面就和你吵架生气,也不该只是把钱还你就想了了这事,我该好好的讲,和你说明白,我们是真的分手,今生今世,缘尽於此,谢谢你爱过我。”

“哟,你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还要你接济啊?要请我请!”

“不用,舒哥开了公司……”

郑鸣海扬扬眉,一巴掌拍在黎舒屁股的部位,扑上去把他连人带被卷到怀里滚,“我不管你谁管你!起来,过年啦!再睡成猪啦!”

郑鸣海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谢谢。”

“阿锦,我还没恭喜你。”荣家大哥走到他身边,笑著在一旁对著镜子整理自己的领带:“不错嘛,终於想通了?你也够本事,全香港多少青年才俊盯著蔓薇,偏就爱你。”

可等到临近中午,他都还是没出现。黎舒打了电话去,又总是无人接听。他知道下午早点的时候还有一班飞机来,只好先出门闲逛著等。

我毫无保留的爱过你

黎舒想了想,笑了:“行!上次请我们喝酒,也该谢谢您。”

总有一天到了路的尽头

黎舒吓了一跳,他正专心的盯著玻璃,冷不防旁边又多了张脸,还是张能媲美聊斋女鬼的脸──他梗著脖子转头面无表情的答:“没、看、什、麽!”

周东看起来就没那麽好了。

这次开庭不公开,法庭上除了最後一排特许的记者,就只有原被告双方和他们的亲属,周东那边,一个都没来。

作为嫌疑犯,他的双手被拷著,鼻梁上依然架著眼镜,斯文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比起从前来,他实在瘦了太多,手臂上青筋曝露,他挺直腰背,微微低头,凝视著黎舒的方向,对於指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伤害过别人的并不是他。

黎舒却要面临一轮又一轮的询问与罪证,好容易在记忆中淡化的一切,被逼著要在众人面前撕开。

“不──!我没有约他!我没有!”

“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答应过他,我没有!”

“不记得,我不记得,他一直蒙著我的眼睛──”

冷汗顺著额头不断的往下滴,黎舒的面色越来越苍白,郑鸣海和荣耀锦也握紧了拳,陈柏镇定的提出抗议,“被告律师的问题完全是对我当事人的恶意揣测,诽谤!我的当事人在当时受到被告持续五十几个小时的羞辱、囚禁、殴打与强奸,我的当事人受打击过大,以至於後期患上抑郁症,记不清案情细节实属正常,而且,”陈柏顿了顿,呈上新的证据:“g据新的证据表明,周东家中藏有大量违禁药品,在囚禁我当事人期间,对其实施强行注s,使其j神错乱,失去抵抗能力。”

黎舒浑身一颤,律师手中的照片,在电视剧上被放大许多倍,黎舒清楚的看到自己手腕上扎出的青色针眼。

过了这麽久,他终於开始怀疑自己的确遗忘了什麽,直到此刻,突然间那些记忆全都涌了上来。

你信不信,我玩不死你。

身体完全失去控制,灭,不止是一个刑事案,而是一个毁灭x的丑闻!”

“我们不难想像其後果的严重x,它对於黎舒的事业,对於他多年建立起来的形象,都是毁灭x的打击!

然而他还是来了,在受到伤害之後,他没有退缩妥协,没有因他所拥有的一切而害怕与罪犯做斗争,财富、声名、事业、甚至爱情,他都可以不要,他要的是法律的公平、正义!”

“惩恶,让罪恶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黎舒所坚信的事。所以即使他是男x,即使他所受到的伤害没有明确的法律界定,他也依然选择相信法律!我不得不说他是多麽的勇敢,被告人周东,正是看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伤害他。在他的心里眼里,没有公平公正可言,没有法律道德可言,只是因他手中握有权力,他就可对他人做出如此x质恶劣的犯罪,最後还在法庭上冠以所谓爱的名义,故意造谣,将他单方面的强制行为误导为交易!”

“真是无耻至极!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他对原告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他无法洗清,就妄图以污蔑的方式来脱罪!如果我的当事人有半分类似的想法,他怎麽会在今日赌上一切也要将被告送上法庭?”

“我的当事人黎舒,他是明星,是同x恋,不代表他就比任何人的权利更少,他的人身安全,他的尊严就可以被任意的践踏。人生而平等,法律应给予我们每一个人,这个国家每一个公民都应受到它无私的、公平的对待。被告周东知法犯法,藐视他人权利尊严,藐视法律的尊严!恳请审判长,给予被告应有的惩罚!”

黎舒依旧闭著眼睛,左手五指轮番轻轻敲击著椅子扶手,姿态优雅得好似在抚琴。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法官宣判的声音,显得遥远而不真实,更别提人群炸锅一样的声音,黎舒知道它们发生了,就在那里,但它们又似全然与他无关;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遭的一切,它们像潮水一样远,倒是指尖仿佛能够发出声音,熟悉的指法,熟悉的旋律,就算没有琴,也一样有音乐在耳边响起。他努力的想那到底是什麽曲子,孤独而优美的吟唱,能让人忘却所有的痛苦,仿佛置身静午後,阳光与微风正好,只有钢琴声与树叶沙沙声响。

“我们赢了,黎舒,他判了三年。”

郑鸣海走到他身边,捏紧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道。

“走吧,跟我回家。”

法庭上已经空了,连记者团都已被请出门外,黎舒茫然的点点头,起身要走,谁知刚一迈步,双膝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黎舒!”

到此刻,黎舒才发现自己已是大汗淋漓,衬衫粘在背上,难受至极。

郑鸣海和荣耀锦几乎同时拉住了他,荣耀锦掏出手帕帮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展臂要将他搂在怀里。

走,回家。

黎舒没有接受郑鸣海或是荣耀锦的拥抱,他俩一左一右的扶著他,几乎是架著他往前走。门一打开,下午刺目阳光迎面而来,记者端著相机举著话筒已将门口堵满,外围还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往这边涌,保安完全拦不住了,他们站在法院门口的高阶上,只见黑压压一大片的人头,发疯似的往前涌,光是看都眼晕。

保镖在前面开道,但依旧是杯水车薪,郑鸣海挺身向前,他身材高大,可将黎舒半个身子都护在身後,一点一点的往前挪。荣耀锦则站在黎舒另一边,他展臂紧紧搂著黎舒的肩,半侧著身体挡住了人潮,同时抬手拨开那些快支到他脸上的话筒和镜头。

场面太过混乱,荣耀锦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有像此刻一样紧张过,怕过,他紧紧搂著他怀里的人,这是他今生的至爱,曾经发誓守护的人,但如今他要他面对的这整个世界,无穷无尽的人,声音,一双双窥探的眼和讥讽的脸,它们全是赤裸裸的恶意和伤害,就连那些号称爱他的人,为他泪流满面的人,此刻也在一步步向他紧逼!

荣耀锦从未如此无力过,他终於发现自己发过的誓有多可笑,他以为自己能够给他整个世界,也以为黎舒迟早会承认他离不开自己,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他能够给他的,不过只是一双能够护著他的手。那些爱他的人,他们不会知道此刻黎舒需要的不是热切的表白也不是声嘶力竭的呐喊支持,他只需要安静,需要足够的空间与时间,让他静静的消化疗伤。就算他再坚强想得再开,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慢慢的忘却,这是十分艰难的事,但并非不可能,因为他始终拥爱。

可究竟什麽是爱?

荣耀锦的心中第一次浮现出这个念头。

并不是说他对自己的感情有所怀疑,相反此刻他无比清晰的知道,就算他拥有黎舒一切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有无限的爱意在身体中流转,多得整颗心都盛不下,要冲出躯壳,要从灵魂之中满溢。他汗流浃背,眼角有些泪湿,对,此刻是窘境,仿佛他们已经走头无路山穷水尽,可谁说这又不是永远值得纪念的一刻?

荣耀锦突然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住人群,黎舒紧紧抱在怀中,带著笑意道:我爱你。

☆、104

几乎毫无预兆,荣耀锦突然将黎舒死搂在怀中,十指掐紧,黎舒的肩膀给他猛的箍得生疼。黎舒一愣,张大眼睛,完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人疯狂的冲过来,往荣耀锦身上扑!

“阿锦──!!”

黎舒连退几步,撞在身後保安身上,慌乱之中,只见郑鸣海和几个保安赶紧把那人拉开,而荣耀锦膝盖突然软倒,浑身一沈,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到黎舒身上。黎舒咬牙稳住,也用力回抱住他,双手往他腰上搂紧,本能的想把他拉起来,没想到居然湿辘辘一片──他满脸不解的举起自己的手,只见满手的红色,都是血。

霎那间黎舒脑中一片空白,荣耀锦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他清楚听到咬紧牙关的闷哼声,接著荣耀锦如同往常一样,在他颈侧轻啄一口,仍是万分温柔:宝贝,小心。

“──阿锦!!”

黎舒对著沾满鲜血的手掌大喊,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他的手颤抖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没有任何知觉。透过指缝他看见一张疯狂扭曲的脸,一双带著刻骨恨意的眼睛,一个陌生的男人高举著双手,鲜红的刀尖在刺目阳光中盲目的挥著,他亦如黎舒一样吼著:我要杀了他!骗子!骗子!我要杀了他──!他给男人c了,我要杀了他!!

这事不过就短短几秒,谁也没弄明白怎麽就会突然冲出这麽个人,郑鸣海反应过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几个保镖也一起将他摁住,那男人嘴里还没消停,一直咒骂著黎舒。

人们尖叫著退开,密集的人潮瞬间出现一块突兀的空白,那把沾满鲜血的刀被甩到一旁,在地上反著光,黎舒跪在地上,张皇无措的抱住荣耀锦。

“阿锦,阿锦,”他拍打著荣耀锦的脸颊,他的脸煞白一片,浑身不停抽搐颤抖,暗红血y很快淌染透西装,淌到地上,黎舒也发了疯一样的大喊:“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