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儿松开了我的手指,改为伸手去抓摸她老爸的脸皮。婴儿的指甲甚是尖利,胤祥却浑不在意,还不停地往她的手指上吹热气,忽然又用嘴唇含住她的手指,做出要吞下去的样子,蔷儿却兴奋得尖笑了出来。

我用力地呼了口气出来,真想把所有压在心头的沉重,一股脑地倾泻出去。眼睛有些酸痛,我伸手捏了捏鼻梁,突然觉得身下有些硌,到垫子下摸了摸,这才发现是一面小小的铜镜,不晓得什么时候被落在了这里。

一双乌眸却正正地撞进了我的视线,“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我忙深呼吸了两下,稳定了一下,轻声说:“那麻烦您了。”林太医忙道不敢,又细细地切起脉来。我仰望着帐顶,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九九乘法表,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是。”我应了一声,正要站起身往前走,一阵虚弱猛地袭上了膝头,身体不禁一晃,一个人影儿罩了过来,胤祥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快去吧,那西屋里暖和,穿得单薄些也不妨事儿,去那儿换吧。”德妃温和地说了一句,语调中透着关心。

“嗤——”胤祥轻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女人,哭什么,那是……”

那拉氏忙笑着答应了,往胤祥跟前走了两步,看胤祥笑着还要给她打千儿行礼,赶紧伸手拦了一把,笑说:“往常十三弟可没这么多规矩,今儿是怎么了?”

“是,谢娘娘。”我缓缓地站直了身。

年氏许是被我的再度复活气疯了心,一时竟不想想这是哪里,我又是为什么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她仿佛是个被激怒的黄蜂,挥舞着毒刺向敌人一次次地攻击着,浑然不在意最后的结果是同归于尽。

“十三福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通报一声。”小太监将我带到了长春宫的后花园里。

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马匹的喷鼻声传来。我张望了一下,方才那两个人已经坐在马上了,一辆天青油布的马车就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停着。瑞宽快走了两步,将脚蹬放好,又掀起了帘子。我忙也快走了两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去。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当地的口音。就听周老板哭天抹泪,指天发誓说不关他的事儿,然后又不停地念叨着他死定了什么的……那当官的不耐烦起来,一声腰刀出鞘的声音,“你要是再鸡猫子鬼叫,老子要你的命,说,这谁的屋子,你的?”周老板立马没了声音,只呜呜了两声。

“你个臭小子,架了个屎盆子在老子门口,以为老子看不见?你过来,到我屋里去,我让你这小兔崽子先尝尝滋味,你还跑……你给我站住!”小五的脸色一白,忙推开门跑了出去。

他一愣,“你说什么?”

青衣人不禁怔了怔,握剑的手也有些用力,手背上青筋也有些浮凸。对面的胤祥声音并不高,却仿佛字字都如千斤重一样,一个个地砸了过来,“不过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然我会让你后悔带着痛觉生到这世上来。”

“没事儿,咳咳,我没……”我一边用手揉着嗓子,一边抬头去看胤祥。这才发现他正站在十几步之外,浓眉紧紧地皱起,一向暖如秋阳的眼眸却染上了一片我从未见过的杀意,隐隐有几分压制不住的焦急流露出来,脸上却是强自克制的平静。

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一阵马嘶,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听着胤祥吩咐侍卫们去一旁等候。门口一亮,他的笑脸露了出来,“先声明,我自己下车,要不我宁可在车里待着。”我笑瞪了他一眼,胤祥嘻嘻一笑,滑稽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低着头刚走到十四阿哥的身边,他身形一动,我顿住了脚步抬眼向他看去,白米细牙正紧紧地咬着嘴角儿。我一愣,人人都说他和十三处处相似,倒像一母所生,只是这个动作却令我想起了那个人,我被皇帝勒令拘禁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紧咬着嘴唇儿,瞬也不瞬看着我……

我一伸手虚扶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句:“侧福晋不必客气,姐姐二字可不敢当。”

“真的,所以那天在额娘屋里见了你才有些吃惊,她是英禄大人家的二小姐,现在是十四爷府里的侧福晋,听说十四爷对她很好呢。”说了一半,瑞喜突然往我跟前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您知道吗,听说她的姐姐就是十三爷原来的侧福晋呢,不过好像是病死了,她家都不让人提的,我也是前儿偷听额娘她们说才知道的。”说完她还四处瞅瞅。

“哗啦——”一种金属器具掉在地下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众人也都向我身后看去。“你说什么?”一个有些嘶哑的男声响了起来,我顿了顿,慢慢地回过头去,正对上十四阿哥那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

九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负着手看我,薄唇抿得紧紧的,眼底充满了阴鸷。我下意识地调转了目光,却与他身旁的八爷碰个正着,那双乌黑的眸珠里,有惊疑,有猜测,有闪躲,却也有一丝隐约的欣慰。

脚步声响,四爷踱了过来,哑声说:“恭喜你了,十三弟。”他声音里充满了克制着的情感。胤祥脸色一正,什么也没说,却端正了身子,一个大礼行下去,四爷一把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