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虽有些模糊却很淡漠的脸孔映了出来,我不禁一愣,忽然发现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像一个人,也是那样淡淡的眼,平白的表情,是那么熟悉……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把镜子放了下来,只觉得心里堵得要命,原来那人不是天生的一副淡漠表情,他不哭不笑是因为他不能哭,也不能笑,就一如我现在……

“嗯哼!”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我立刻就听出是德妃的声音,虽然她一直都有痰症,但这声听起来实在是刻意无比。

耳听着林太医的脚步声往正屋走去,我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只听他刚说了一句:“回娘娘的话……”

我还来不及去看众人的表情,德妃已暖声问道:“怎么样,你这会儿子可觉得好了些?”

见我干呕不止,胤祥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部,嘴里一边喃喃念叨些“别这么用力,轻点儿……好了,好了,没事儿了……”等等这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听起来却很熨帖的话。

德妃笑着扶着那拉氏的手往耳房走去,一干人等也都伺候着去了。我往前刚要迈步,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一个又湿又热又重的吻压了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人已被胤祥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一股股热气喷在我耳边,“小薇——”胤祥极低地唤了我一声。

“嗤!”德妃轻笑了一声,“原来是为这,看来要不是帮你娶了媳妇儿来,咱们还等不来你这大礼了。”一屋子女人都笑了起来,胤祥也混不在意地嬉笑了两句。

多年不见,德妃的容貌仿佛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看起来依然是个温和瑞丽,却又隐含着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皇族威仪的女人,若是没有四爷和十四爷的关系,她对我也不算差了。见我直直地站在她跟前,德妃略微抬起了身子,目光缓缓地上下打量我一回,眼中隐隐也透着回忆,有几分怜惜,却也有着更多让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原本面带微笑地听她说个不停,心里明白,她不过是个想拼命霸占自己男人全部却不得的可怜女人罢了。可听她一口一个没呀,死呀的,最后竟当着我这个大活人说什么死人,心里不禁有些添堵。

看着四周熟悉的宫墙、楼阁、甬道,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长春宫门,抬头看了眼那熟悉的三个字,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瑞宽脸颊抽动了两下,一低头,没说什么就放下了车帘。只听见他轻喝了一声,马车晃晃荡荡地动了起来,马车里虽不豪华,却布置得很舒服。一股让我异常熟悉的檀香味隐约浮散在空气中,我做了个深呼吸,顺手拿过一旁的靠枕抱入了怀里,心里这才稍微觉得平安了些,一阵疲累传来,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四周乱瞅的时候突然想起前天小六说我屋子背靠的是一座小山,里面有好些野兔云云。现在正门肯定不能走,后门估计也被封了严实,我忙退回到自己的院落往后看,房子后面果然是隆起的小山脊。现在只剩下华山一条路了,我一咬牙,把衣襟儿别在裤腰里,踩着屋角的柴堆努力上房。千辛万苦终于攀了上来,我尽量放松地伏在上面,天晓得这种茅草房子承重是多少,我虽不胖,可是……

只是他好酒又好赌,是极不成器的一个人,原本祖传了几分田地,手里也有俩钱儿,可早早地就被他抖搂干净了。我怀疑就是因为他不成器,赵凤初才会选择跟他合作。

“嗯哼!”我清了清嗓子,对面的赵凤初闻声抬眼看了我一眼,润了润嘴角儿,我笑问,“赵老板,你还在唱戏吗?”

“哎哟!”我低叫了一声,已被青衣人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见我叫痛,他缓了缓,握住我手臂的力气也轻了几分。站起来,风一飕,只觉得屁股有些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后湿漉漉一片,不禁有些个尴尬,正想伸手去拽衣服掩了……

“胤祥小心!”看着青衣人缓缓抬起的手腕,噎在喉咙的恐惧终于冲口而出。那个青衣人一顿,回头看向我。我忍不住缩起了身子,目光下意识地对上他的,那个本来充满了杀气的眸子一愣,我也张大了眼,那双眼睛我仿佛似曾相识……

跟我以前见过的都不同,不同于皇宫中的名贵,也不是马尔汉府上的那种雅致;而是成片成片的红色,红得那么艳,那么恣意,那么生命盎然……隐隐的暗香随风飘来,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喀啦——”一个小石子蹦蹦跳跳地从我身后滚落了过来,我偏转了身子看去,发现茗蕙一手捂着嘴,一手护住腹部,往后退了两步又站定了身子,眸子却瞪得大大的。我转回身儿来略偏了头从胤祥肩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四阿哥也上了亭子来,正默默地站在台阶上看着我和胤祥,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瑞喜一愣,看看她又看看我,我微点了点头,她眼睛转了转,突然一笑,“那也好,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就好。”说完转身带了从人向下面的林子走去。

我心里有些好笑地想着现在还有谁能让我吃惊,我不吓到别人就不错了。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虽然过得躲躲藏藏,可现在有这么多人陪我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游戏,感觉也不错。一种想冷笑的感觉浮上了心头,我淡淡地抿了抿嘴角儿。

这几天一静下来,想到的不是胤祥就是当时十四阿哥那张苍白的脸,他的眼中有着太多强烈情绪,多到我只能视而不见。记得那时八爷他们的脸色也很难看,原本以为他们是因为我再次嫁给胤祥,便宜了我们而心有不甘,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整了整衣裳,我缓步下了台阶,一步步地向他们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儿,我没有抬眼,只是稳稳当当地福下了身去,恭声说:“臣女兆佳氏,给各位爷请安。”等了一会儿,头顶上却没有半点儿声音,许久不曾请安,缺乏锻炼的腿已然有些酸麻了。

四爷淡淡地笑了笑,“兄弟之间客气什么。”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我心里一热……

我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四爷,他略微苍白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痛苦,没有喜悦,也没有失意,就是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什么表情也没有……我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皇帝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他慢慢地说:“要是他和四阿哥只能救一个,又怎样呢?”

“哐啷——”我吓了一跳,惊醒了过来,猛地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晕黑,过了会儿才恢复了视力,四周看看才明白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连鞋子都没脱。

又回到这还算熟悉的地方,缓步其中,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亭台楼阁,心里倒是有些安定起来,我不是不曾为自己的生命努力过,只是结果却从不是由我自己来决定,既然如此……我冷笑了一声,自己却是一愣,许久不曾这样了,那时候冷笑最多的时候还是在宫里吧,心里突然有些好笑,难道冷笑这种怪癖,一直留在宫里等着我回来吗……

心思混乱间,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支箭已被拔了起来。车帘子被风轻轻带起了一点儿缝隙,十四阿哥正挺立马上,瞬也不瞬地看着车里,虽知他看不见,我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捂紧了嘴巴,外面的秦顺儿忙麻利地把车帘子掩好,招呼着车夫赶紧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