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诊了一会,林太医又要求换只手。一番折腾之后,太医大人又细细地号了一遍脉。就在我不知道背了几遍九九八十一的时候,他突然收了手。我心猛跳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任凭丫头们把我的袖口挽好,又放回了帐里。

一进门,就觉得屋里的空气仿佛是一锅放了太多调料的高汤,又热又黏,五味杂陈。方才进了门去的那拉氏正赔笑着跟德妃说,我已经好些了云云。钮祜禄氏放开了手,只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自走到李氏、年氏身旁,侍立站好。

“是。”四爷应了一句。一旁的那拉氏只吩咐了李氏、年氏两句,自己却留在了这里,钮祜禄氏也没动。眼看着四爷脚步欲往西偏房走去,不知为什么又顿了顿,这才往外走,李氏她们忙带着丫头跟了出去。我别转了眼。

胤祥一笑,“既然娘娘今儿这么有兴致,那儿子可就放肆了。”

胤祥朗然一笑,“这回多亏了娘娘还有四嫂帮我张罗,我给你们请安行大礼那是应当的。”

“妹妹。”那拉氏轻呼了我一声儿。“啊?”我下意识应了一声,见她向我努了努嘴,做了个眼色。我顺势抬头看去,暖阁子里一个贵妇正半歪在那里盯着我看,容长的脸面,略微隆起的鼻梁儿,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发髻,雨过天晴色的旗装,一双丹凤眼儿里透着柔光,只是眼角儿却多了几道浅浅的纹路。我不禁眼前一晃,感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初见的那一天……

她嘴角儿生硬地拧了拧,“哼,没听过吗,妹妹大概不知道吧,以前没了的侧福晋可是咱十三爷的心尖子,比自个儿的命看得都重,虽说现在人死了,可在十三爷的心中……”她顿了顿盯住我双眼,语带嘲讽地说了一句,“跟个死人争,妹妹以后可辛苦了,哼哼。”“死人”两个字说得分外重,显是讥刺我的“死而复生”。

“啊……哦,走吧。”我舔了舔嘴唇儿,对他轻挥了挥手。瑞宽送我到了西六宫侧门就不能再前行了,临去在我耳边快速地低语了一句,我只听到两字:“不要……”正想问他什么不要,里面的太监已迎了出来,瑞宽忙躬身退下了。

转回身儿正要坐好,一抬眼看见瑞宽一只手伸在空中,有些愣地正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奇怪,可转念就想到方才自己上车的身手好像太麻利了些,我脸一红,干咳了一声,“这个,逃命要紧,咱们快走吧。”

听着他们的声音越行越远,我僵直在门板后又等了会儿,才缓缓地挪了出来,顺着墙壁溜坐了下去。我不是没想过赵凤初在玩间谍的把戏,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满人,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自以为想明白的事情都被刚才发生的一切给推翻了。我愣坐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不论方才是不是他有意放我一马,这会儿八爷的人马就在外面,要是落入他的手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忙翻身站起,一时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呼吸也乱得仿佛在跳快步舞。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先儿赵凤初给这个周老板留的话儿,说我是他的一个亲戚,暂时借住一下。周老板也曾上我这儿来打探过一番,被我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居移气,养移体,这些年来我主子做惯了多少也有些威仪,那周老板虽浑,可他吃不准也不敢把我怎样。

任凭脑海中各种念头呼啸盘旋着,我脸上却是淡淡的,而赵凤初说了那句话之后也沉默了下来,只是随手捏着那个蒙面巾在指间把玩着,也不再看我。我仔细地想了想,不管他说与不说,我总得探探他是哪个部分的,虽然知道此时的胤祥已经行动起来了,不过我当初在公司上安全课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不论遇到何种情况,自救才是逃生中最重要的。

青衣人身子笔直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呼吸隐约间有些粗重。我忍不住低头一笑,原来这样冰冷无情的话听起来也是可以感到万分温暖的……

他身后一道光芒一闪,隐带风声。我大惊,张大了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胤祥却敏捷地一闪,一个人影从他背后冲了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剑瞬时出现在我面前,青布衣衫,脸上是青色的蒙面巾。我手脚冰凉地看着这个人,胤祥方才和我过来时,并没有带佩剑,这可怎么是好……

等我下了车来,看看四周的景物,才发现这仿佛是在玉渊潭附近,在现代那里以樱花出名,而现在……“你看。”胤祥轻轻地拢住我,我顺着他手势看去,才发现在我们的下方是一大片梅花林子。

胤祥脸上笑意更深,他伸出手轻触着我脸上伤口愈合之后留下的伤痕。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指腹上薄薄的茧,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滑过我的肌肤,那种有些粗糙的感觉却让我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我抬眼笑看向胤祥含笑的眉梢、眼角儿……突然一个念头滑过了脑海,真正的幸福不是你得到了什么,而是有那样的一个人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茗蕙顿了顿,直起身来,垂眼轻声说:“茗蕙见了姐姐就觉得很亲,自然就这么叫了出来,您不会介意吧?”见她连鱼宁两个字都省了,我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未及开口,茗蕙已转头对瑞喜一笑,“你方才不是说要摘梅花给你额娘送去吗,我身子不方便,就不和你下去了,在这儿和姐姐说说话儿等你可好?”

我不在意地笑笑,“是吗,那是为什么,她有两个鼻子还是三只眼呀,唔?”瑞喜扑哧一笑。

“噼噼啪啪——”炕边儿铜盆里的火炭不时地爆裂着,我掩了掩身上的貂皮小坎儿,看了一上午的书,这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缓缓伸了个懒腰,放下书转手拿了放在一旁的铜棍,随意地拨弄着烧得红红亮亮的炭灰。

我不禁苦笑,虽然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这样接二连三的“短痛”,还真让人有些吃不消呢。看着十爷张大的嘴巴,一口白牙映着日头儿,心里突然有些想笑的感觉,只是转眼就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八爷、九爷,却说什么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