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开春,土壤化冻后特别的喧软,有些地方化开了冬天积的雪水,就变得泥泞一片。邱晨爬上缓坡,两只脚上就沾了满满的泥巴,让她的两只脚都变得沉重无比,好一阵搓甩,才略略去了些,只是两只布鞋却已经脏污的狠了。

比如,说某人在朝堂上蠢笨如猪。再比如说某人鬼蜮伎俩,雕虫小技;还说某位翰林院大学士老古板儿,该回家哄孙子……

这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头儿一发话,二魁娘那般剽悍人物也只能乖乖听从,不甘不愿地从腰间解下一枚钥匙扔在地上。

满囤一脸有心,二魁这个当事人反而像是麻木了一样,紧紧抿着嘴,木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邱晨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索性不予追问。

“山子娘,山子娘,你怎么了?啊?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说话,邱晨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伸手从大魁媳妇拎的筐子里抓了一把罗布麻察看。这一看,邱晨都几乎被气笑了。

青山媳妇的一句话,听在二魁媳妇耳朵里,让她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那团刚刚爆出来的亮光就在此黯淡了。

看三个淘气包这副脏样儿,邱晨忍不住笑了一回,里屋做辈子的二魁媳妇笑着插话:“你们娘几个遇到啥乐子了,笑的这么欢畅?”

邱晨摆摆手,笑:“这事儿兰英姐和二魁媳妇商量着办就好,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

略略惊讶着,刘三河蹭蹭鞋底沾的泥巴,将手在身侧蹭了蹭,然后迟迟疑疑地走进了院子。

“你抽空和她说一声,让她哪天身子轻快了就过了,一天给她五十个钱儿。也不用赶活计,索性都不是急用的,别窝着肚子什么的,就没法说话了。”

那边晾药的庆和嫂子和青山媳妇都跟着叽叽呱呱地笑。

邱晨这回并不推辞,蒋正简直比自己得了好马还要高兴,满脸喜气地去院子角落里拉出一架车,连带全套的鞍鞯辔头,和那随从一起,很快就把马车套好。整个过程,马儿都非常温顺,没有尥蹶子甩蹄子,看得出,那随从说的马儿脾气小不是虚言。

邱晨茫然地转回头,向带她过来的陈掌柜询问,可回头一看,才发现廖文清、那个青衣男人,就站在院子东侧的槐树下,她那两坛子火碱也放到了一大堆物品旁边,陈掌柜却不在,显然是回了前边铺子里去了。

将购买车马的事儿交给了廖文清,邱晨浑身轻松,走出回春堂,却没去粮食铺子,反而直奔春会。刚刚在镇子外她也听刘金才说了,今儿是折腾穷的会,卖粮米、卖牲口、甚至卖棉衣被子的都有。想来,那来会上卖粮米的自然不少,价格么,自然也比粮店的便宜。邱晨就想去转转,除了粮米,说不定还可以淘换些家里用得上的家伙事儿呢。

心里想着事,陈掌柜领着邱晨就进了药铺的后院,却没带她去之前的那间屋子,这会儿,少东家就在那屋里待客,陈掌柜心中犹豫未决,自然不会就这么毛毛撞撞地带邱晨过去。

这是明着用钱砸啊!

小伙计本来以这生意做不成了,难免有些失望,随即又听到邱晨要素色的,立刻又欢喜起来,飞也似地将两匹提花苏锦送回去,转身细细地挑了四五样素色丝锦回来,邱晨也不细挑,随意要了三匹,一匹月白色一匹天青色一匹原白色,让伙计包了。因为她要的只是平织素锦,价格自然不算太贵,加上棉布纕子,也不过十两银子。邱晨痛快付了钱。

一路上,邱晨依着车架子默默地盘算着--

兰英就转了脸色,欢喜道:“海棠这回学了这么个方子来,咱们跟着她一个月虽少也能挣上个七八两银,攒上一年,就是百十两银子,那样,芝儿的嫁妆就不愁了,明年开春也能翻盖翻盖咱这屋子,再也不用担心透风漏雨的了……”越说越欢喜,麻利地收拾了,匆匆甩给满囤一句话,“我得赶紧的过去,芝儿香儿上午也采了不少药呢,海棠说,搁时间长了发了黄就不能用了呢!”

心里如此盘算定了,邱晨却没有急着告诉兰英,眼下罗布麻的销售情况和价格还没核定,工钱和收购价格都没法定,还是等这一批货送去回春堂,敲定了回春堂收购的价格和数量,再和她说也不晚。

鲜香的馅料,软乎得烙饼,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热热地咬上一口,满嘴鲜香浓郁,吃的几个人都眉开眼笑的。兰英也连连笑道:“这几天跟了你吃了好东西了,别说这皮小子,就连我都要吃馋了。”

邱晨去眼打量着,禁不住带了微微的笑意。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更何况林旭本来长得就不丑。或者说,林旭少年的容貌其实很清俊,之前因为衣着破旧面色无华遮了大半的风采去,如今连着几天的好饭菜吃着,心情也比之前疏朗了许多,气色和精神面貌自然就好了起来,今儿又有了这身新衣服衬着,立刻就把那份少年独有的俊美给显现出来了。

栓子一会儿半会儿还算不过来,皱着眉,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主要是肚子里也饿了,需要回家吃饭了。于是,也就不再坚持,乖乖地跟着回家了。只是,后半段路程,小家伙明显地重新高兴了起来,和阿福唧唧咯咯地说着话,还不时往草丛里跑。

一走出那片林子,隔着老远,阿福就朝着兰英几人大声显摆着:“栓子,我娘捉了一只香獐子。”

邱晨给两个孩子也收拾利落了,仍旧将阿满放进背筐背着,领了阿福,与兰英娘几个在门口会合了,一起出发上山。

鲜香的韭黄鸡蛋小虾皮饺子,面皮儿白润微微透明,能够看到里边嫩绿的韭黄儿,咬开之后,韭黄嫩绿,虾皮儿雪白、蛋皮儿金黄……好吃又好看,堪称色香味俱佳,吃的两个孩子大声赞好。林旭虽然没说,却也吃了两盘,看的邱晨满心欢喜。

寻摸着该买的东西买的差不多了,邱晨才想起和兰英约好的时间,抬头看天,日头居然已经明显偏西了,她现在对时辰还不熟悉,只约莫着大概将近下午四点了,早就超过了与兰英约好的未时末,兰英在集市外还不知怎么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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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疑惑地抬头看向邱晨,就见后者微笑颔首:“此物清热熄风,平肝定惊,清心安神……能够长期代茶饮,也可以用于药物配伍,可代钩藤用。”

因为是集日,回春堂里比平日更忙碌几分,等待看病的,看完病等待抓药的,病人、家属小二十人,生生将回春堂本豁亮宽敞的大堂站的满满的。赵先生在槅扇后边诊病看不到,陈掌柜和两名小伙计也各自低着头忙碌着,都没有看到领着两个孩子走进来的邱晨。

邱晨一听他还要为昨日的事赔情,连忙道:“金才叔,你这句话可就不对了,三奶奶做的也是为了我和孩子们好,是真心替我们着想呐。我昨天就和三奶奶说了,我是真心感激她老人家替我圆场面,不然,我是真的不知咋办了呢!”

栓子一碗油茶都快喝完了,看到阿福手上涂得油亮亮的,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焦香味道,不由凑近了来闻,一边道:“阿福,你刚刚在外边吃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多油,好香啊……”

邱晨已经坐到炕沿上,把阿满抱在怀里,准备喂小丫头喝油茶,“这算什么正经饭啊……我就是琢磨着,孩子们饿得快,等不到饭时就饿了,这个油茶不用什么稀罕材料,做一回也不过两把火的事儿,没有白面,黑面米面豆面都成。平时孩子们饿了,给他们冲一碗便宜的很。我也是胡乱琢磨的,你尝尝行不?”

这是邱晨第一次走进林旭居住的东厢,屋子不大,却感觉特别空。房中仅有的就是一盘窄炕和窗前的一张旧木桌。炕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昨天给林旭做的两套新衣服板板正正叠放在炕头里侧。

关上院落篱笆门的时候,邱晨注意到院门一侧放着一担柴。打捆的木柴已经散了,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地堆在自家柴禾旁。邱晨心中一暖,将此事记下,慢慢探访是谁帮着做的。能看到这样的小事,有做的如此妥帖,还不声张的人,值得她信任。

林旭上山砍柴,穿了一身旧衣裤,额头上还挂着一颗颗大汗珠,脸色因为日晒和激动而涨红着,目光狠厉地一转,立刻钉在了刘三河身上。握着斧头就冲了上去。

想到这种可能,刘三河更加害怕了,瑟瑟地发起抖来!

周边的邻里已经赶了过来,大人孩子的挤了十几二十号人。

邱晨握握阿福的小手,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笑,再起抬头,一张脸就完全冷静下来了。

萝卜丝儿擦好了,鸡蛋羹也蒸好了。邱晨把鸡蛋羹端出来,让两个孩子围了矮桌坐了,她把蛋羹晾到不冷不热,然后一人分了只调羹,让他们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