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珽拍了自己额头一巴掌,仰躺在床上,许久才现自己勾着两个嘴角傻笑得已经僵硬了。怎么回事,刚刚搂他压他的时候,自己心里竟然会动那种念头,是不是这回出兵没带女人的原因。

“我郑珽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就算是狗皇帝的亲戚又怎么了,你又不必代他受过。”

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放声笑了起来,这书生真“可爱”,没想到又被他救了一次。勉强伸着手够到了药碗,一边微笑一边喝光了那碗药汤——那神情,外人看来一定以为他在喝什么香酿甘露。将空碗放回几上,他又舒服地窝回了床上,现下脑袋灵光了,却开始思考一些不那么开心的事情了。他的五万人马全都折在了此前一役上,中军大营有没有受制他困在这山里无从知道,要是敌人乘胜一路杀下去,那他的全副老本可就荡然无存了。带着乡里借来的兵,一路打江山打到今日,才积下这个局面,一朝全化灰烟了不成,他郑珽虽不在乎从头再来,可是时不我待啊,他已是不惑之年,还骑得动几年的马。

这要是自己属下,早就身异处了,可偏偏那样一个人说出来,听了反觉得有趣,玩心倒被他勾起来了,“我记下你的名字,将来好图报啊。”

下一刻就像是报复似的,疼得他咿咿啊啊的一阵叫嚷,那双手用一条好长的白布在用力勒紧自己,一下,不够紧,再来一下,又松开了,再来……

“那这团呢?”

“金星草!”韩无尘当啷一声扔了手里的研钵,不说话只瞪着郑珽,“山里田间,我辛苦采了药,才能拿去换些这里见不到的药材,为的就是救人一命,你要是觉得人命可玩弄,我现在就不管你的死活把你扫地出门,你追上大军,从此再不要来扰这里百姓!”

哗,这人生起气来好怕人,就算敌人的刀枪抵在面前,郑珽也没有现在这种心情——心肝胆肺全部都在颤着。郑珽缩了缩脖子,拉过韩无尘的手把研钵送到他手上,确认他接稳了才拾起地下的扇子小心扇着火,用那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咕哝着,“不知有没有哪味药是治人肝火太旺的……”

“有,黄连!”他起身一摔帘子进了屋,只留郑珽一个人在门口给产妇煎药。

郑珽捂着身上大小伤口,小心翼翼地笑着,这种穷乡僻壤竟能生出这样一个人物。他知道朱明韩氏直系皇族是以金、木、水、火、土五支来取名的,其余旁支却是不准用这些字的,当今的昏君单名个凛字,从了水,那这个人……尘字拆了可是有个土字的,莫非他真的和皇帝有瓜葛。

身后脚步声至,一件厚斗篷落在了郑珽背上,带着室内的温暖,还有那人身上的清幽气息,“进屋去吧,太阳落山了。”他已脱了一身染血的衣裳,换了淡色的布袍,手里还拎了个药罐,将药锅里的药汁倾了进去。

“你真的是皇室宗亲?”

“我告诉过你了。”

“你祖上是哪一位?”

“祖父讳嶟。隐居多年了。”

郑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当年的洛王韩嶟他听说过,因谏诤被谗,最终收了封邑的皇亲他可算得空前绝后了。有其祖必有其孙,臭脾气都是一样的。“你,跟我走吧?你要是放不下这方圆几里的百姓,索性一并迁了。”

他睨着他,冷冷地笑,“你既知道洛王,也该知道他离朝时立下的家规。我只愿能不辜负家里那些医书验方就好了。”撇了撇嘴角,他的笑容隐去得那么生涩,甚至带了一丝苦味。“我去送药,很快就回来。”他扶郑珽进屋上了床,才拎药罐出了门。

韩嶟的家规就是,他的子子孙孙全都不许入仕,除此之外,无论是农是医,经商还是授馆,只要不沾染朝廷权力,都可不受限制。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他跟自己走呢……

对了,授馆!郑珽暗自叹服自己聪明。不过,就在他盘算给自己儿子找师父的时候,外面马蹄踏雪之声一阵阵近了,然后竟在这屋子外面停了,有人跳下马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我进去问路。”来人拉开篱笆门走了进来,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郑珽差点高兴得从床上跳下去,这人是赵锦,是他麾下将军,还是他大儿子的亲舅舅。

“文彦!”郑珽呼着赵锦的表字出现在他面前时,把他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姐夫!真的是你!”他拉着他上下左右前后一通检查,“苍天保佑,姐夫你大难不死弟兄们有盼头了!”

其实军中不仅赵锦出动来找郑珽,基本所有忠心耿耿暂不统兵的大小将军都乔装了出来暗中寻他。赵锦要带着郑珽返回军中,一来安军心,二来他怕夜长梦多,再被朱明军擒住。可郑珽却说一桩心愿不了,他是不会回去的,“文彦,搞几身朱明军的号衣穿了,如此如此。”尽管赵锦听得一知半解,但乔装敌军也不是第一遭了,主帅有命,他当然服从,当下便带了手下去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