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似有千军万马在沙场辗转,一会儿是枪,一会儿是箭,冷飕飕地穿透重甲,把他戳得浑身是伤,那些该死的小兵,虚晃一阵又跑掉了,自己挥剑砍都砍不到,心里急,只看到自己的大旗上戳满了箭枝,修罗场上倒了无数自家的将士们,一动不动,血流成河,他想力叫喊,快突围,别让敌人全歼啊,可是听不到声音,自己也死了么?

原来地狱真的是灼热的,烫得他死去活来。猛然间肩上一阵疼痛,这是被地狱之火舔上了吧,啊——他叫了出来,他找到声音了?还有凉丝丝的一缕风?

“放松些,伤口挣破了。”地狱里也有甘露的,叮叮咚咚的声音听起来真舒服,嗯,就是很舒服,那么轻软的风……

风?!风不会说话的,这是人。他豁地睁开了眼,手里宝剑便出了鞘,凭着武人的警觉和敏捷,一下子就判断到了目标,尽管手上力道失了好多,但也确乎有了刺到猎物的触感,刺到了,也才看清了,哪里是什么敌人。

眼前人抖得像是风中落叶,左臂上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衣裳破了,皮肉也破了,血浸了一大片,看着挺严重的,应该是挺严重的,不然寒冬腊月的也不会额头上渗出那么多汗来,脸色白得就像是这外面地上的雪,好秀气的眉眼啊,可惜都拧作了一团,咬着嘴唇忍着疼,连鼻翼都在轻轻地颤着……

他一味地打量眼前这人,没想到那咬着的嘴唇开了口,向他吼了起来,“都说世上人不讲恩义,我今日才知道,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拖了回来,你——”

我?我什么?被外面的冷冽空气一吹,外加用力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他这是被人救下了,还恩将仇报了一回。对啊,剑就在手边,要是敌人早就把他五花大绑了。“你还好吧?”他左臂撑地,歪歪斜斜地就要爬起来。

“唉呀呀,你别乱动了,伤口裂了不是闹着玩的。”一双手阻了他的起势,手上沾的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不过那双手真好看,就像帐下人献给他的,那个给什么狗屁王爷抚琴的宠姬,可惜现在天太冷,手指都冻得红了。

下一刻就像是报复似的,疼得他咿咿啊啊的一阵叫嚷,那双手用一条好长的白布在用力勒紧自己,一下,不够紧,再来一下,又松开了,再来……

“喂!你到底会不会裹伤口。”他怒了,这比再戳他一刀都难过。

“怕疼别打仗啊,好端端的都成了亡命徒,打仗也就罢了,偏偏挑这个时候,把百姓的口粮都拿去充了饷粮,害得百姓忍饥挨饿地逃命,死了多少人,你们知道么。”狠狠一束,疼得伤患差点背过气去,“好了,想止血就要缚紧些,抱歉我使不上力。”

经他这么一说郑珽才留意到,他一直在照顾自己的伤,自己臂上的剑伤都没去管,血一直流着,这人不是一副很怕疼的样子吗,怎么……“喂,你的伤口,我,我糊涂着……不过,确实伤了你我就不辩了,你刺还给我吧。”

嘶啦一声,那人把自己穿的布袍下摆撕掉一块,拿在手里递给了郑珽,“我刺还给你,还不如干脆杀了你,你看你这样子,光是给你裹伤止血,就撕掉一身衣裳了,要是再添些伤口——我可不想冻死。”

郑珽小心剥下他衣袖,给他包伤口,果然这人就剩了一件布袍,外面的棉衣现在当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迅扫描了一下自己腰上缠的白布,这只能是他贴身的单衣了吧,想到这,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郑珽确实是想研究一下他是不是用上了全身的里衣,谁知目光停得太久了,再抬起头时,对面那人的脸蛋竟然红彤彤的,是烧的还是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