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因梦手背微栗,道:“我……我父朝廷命官,此人忒也大胆,居然明目寄信告知,好不嚣张!”

那两名军差听得半信半疑,其中一人道:“你识得我家小姐?……也好,小人立即代为通禀。”

那少年微微一愕,望着他们的背影,忽地喊道:“边少侠!”

谷幽怜心下宽慰,点头道:“理当如此。小妹也预先将师尊骨灰带回摘星堡安葬,然后召告天下,由边师兄正式继任掌门。”

边城雪乃外派弟子,本无权插手巫山内务,依韩铁河平日之恣性,必会怒,但若非边城雪力挽狂澜,将蓝水母打得刹羽而归,巫山派可否得以保全亦是未知之数,加之他将班劳燕遇害一事告知,心下颇为感念,于是道:“既是边少侠求请,我就饶了你们!”

甘凌客与韩碧露见此大变故无不骇然心惊,便是众巫山弟子亦是耸然动容。只见边城雪面莹如玉,眼澄似水,顾盼磊然,挥斥八极之气概,无不震慑当场,皆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群岚暗淡,暮色苍茫,边城雪心中却不随外界干扰,只觉心花开朗,胸膈畅然。“琴音指”已然初成,内力更深,只需假以时日,直可与独狐舞、韩碧露这样的大高手比肩,便是慕风楚本人,亦可在三百招之内立于不败之地。

班劳燕久居洞中只能终日与虫豕为伴,冷清无依,孤苦伶仃,如今可与人讲话,故此不论边城雪问什么,都照实回答,想把自己所知所有事情连同萦绕于心的万般怨愁一吐为快,只觉这样会好受些,便道:“你可听说过'暗黑杀旗'么?”

班劳燕“嘿嘿”笑道:“却也不算太笨。我来这里是为了弄到先师义父的武功秘笈,却没料身中机关剩了半条残命进退不得。过不久那狗贼必定还会下涧来,那时准备会更加充分,到时老娘不论是生是死,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将秘笈大摇大摆地拿出去。你小子想要碧蝉却也不难,帮我到里面探探,看看有什么古怪?”

女人骂道:“混话!这里有棕榈、有乌贼骨?”

韩碧露蹙额大怒,疾言厉声道:“你身中剧毒,天下惟我一人可解,否则武功尽散肢躯皆废,生不如死!你当真不怕死敢消遣老身?白骨渊是神女峰禁地,慕风楚那老奸贼在世时说得清清楚楚,谁进去就别想再出来,你当我离开巫山二十年便忘了么?想诱我入瓮送掉老命,那么容易呀?”

边城雪一怔,向甘凌客怒目而视,喝道:“你的化蛊红解药都是假的!”

边城雪素来诚实,现下受制于人,只得避实就虚道:“不错,七月初五,敝派正式改选掌门。”

边城雪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谷师妹,时间无多,咱们上去吧,我没力气扶杜掌门了,你……”谷幽怜见他痛苦异常,示意他不必多言,当下扶起师父,与边城雪展开轻功,向上攀去。边城雪虽已中毒,但内力仍远胜谷幽怜,长啸声中,使庐山派轻功身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煞是好看,谷幽怜心中大为佩服。

杜长空暗想:“莫非是要完成是年慕风楚未成之业,寻找破解‘碧蝉断骨指’之法?这……哼,这可当真是自不量力了,慕风楚何等不世奇人,以他腹笥宽广,都参悟不透,这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人。”便问:“不知何时回来?”

谷幽怜忙道:“这位……”边城雪忙道:“在下边城雪,那边的是在下的师兄展城南。”

甘净一笑道:“老前辈折杀晚辈了,晚辈怎敢轻视前辈?家父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想必与前辈还识得呢。”

甘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姑娘,你越这样我越喜欢——”左手递出就要抚她下巴,谷幽怜大惊,左足一踢桌腿,桌面上长剑脱鞘而出,三尺剑锋上青芒滚动,寒气砭人,直刺甘净。这两下动作煞是好看,店里爆出一阵喝采,边城雪带头鼓起掌来。展城南看得暗暗心惊,过去他总以为自己被削去眉毛乃是一时疏忽,对方先行出手侥幸所致,今日得见方知自己不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宋师渊暗忖道:“果然不错。”喝道:“是哪位世外高人,只是‘指点一二’,使可打败庐山派‘城’字辈武功最高的两名弟子?”

宋师渊怒道:“这是干什么?这里是武林圣地!庐山剑派!你们以为是在扬州的蓬春街吗?“下面的弟子笑得厉害,宋师渊喝道:“还笑什么?”登时大堂内安安静静,鸦雀无声。其实“五魁手”是岳城歌的得意之技,“庐山笑拳”则是展城南使得最精,众弟子都怕得罪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急切地只盼自己立即败下阵来,愈快愈好,同时这般打法,也可以显得展岳二人比试时将“五魁手”与“庐山笑拳”使得更为精妙,是以便尽其告朔饩羊之能事,应付下来。

那人毫无表情道:“很不巧老夫还没死。我看你虽身受重伤,但武功着实极高,轻功可属当世无匹,便是老夫年轻时也未必及得上。可你喘息之间却有一股阴毒的霸气,老夫二十年前曾见识过一次------申屠老怪是你什么人?”

彭云峦低声道:“卓兄弟若按原咱离去,只怕会被宋师渊杀了。而此谷地处庐山深处,四面环山。左东林寺和西面的简寂观都与锦绣谷一样不受庐山剑派管辖,阁下贸然擅闯,也是犯了武林大忌。以卓兄弟目前的武功,恐怕------”

何其方见谷主十多年没说一句脏话,今日却大反其常,不由大感痛快,也随之骂道:“对!老王八羔子站都站不稳了,不赶紧买个棺材住反倒想当老子的主子!你当这谷主也真不打紧,只要你老头子别先咽了气儿,先活过今天!”

卓酒寒暗自忖度,这山谷女多男少,主人必定是位女子。怎料那主人竟是一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丰神俊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身量极大,只是所着衣衫过于光鲜,显得诡异非常。

丫环忽然怒道:“你倒真不知足,白捡了一条命还嫌不够,更想打探谷中机密吗?这分明是苦肉计!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指使你来的?说!”

杜长空一愕,忙拱手道:“原来是庐山六老聂先生,失敬失敬!”庐山五老以下还有一个师弟,便是聂灵哲,说成庐山六老,原是捧他。

门外“呼”地异风四起,卷进来三个人,只听得其中一个粗犷之声大笑道:“人道游大掌门骁勇无伦,英雄了得,怎地今日钻进这么大一个乌龟壳不出来?”

少女道:“说到这儿还不明白?关羽号‘武圣’,但他的武艺只是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大将之勇,与真正意义上的‘武’是完全不同的。武者对己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大则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武功高低在于武德境界。“

李泌觉得此人甚是有趣,又道:“小师父的法号谓之‘不错’,何解?”

水一方道:“不错之意,便是即便大祸临头,满门不留,亦要强忍痛楚,只因这世间强便是道,人上之人,永远无错。”言及此处,忽又想起自己身世,不由咬牙切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