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尘师太听得二人的对答,便即收回思绪,缓缓地道:“贫尼堪破红尘因而出家,并非因势所迫,四位施主既执意想知此中情由,贫尼也无须再瞒。”

任倩道:“当初将这词写在墙壁上的多半就是跟破尘师太同去的那个人,他词中之意明明对师太仍然有情,却为什么要这样伤她?”杨帆陡然听任倩说出这个“写”字,顿觉有一件事极是不妥,心头竟一阵莫名的慌乱,可仔细想想又想不到是件什么事,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却又着实的让他心慌意乱。

杨寓星被刘梅几句不冷不热的话挤得一时语塞,颤声道:“你你他这样大逆不道,你还替他说话,还是我把他给瞧小了啊?你看看现在雪儿为了杨帆憔悴成什么样子了,我们还有脸去见程傲吗?”刘梅道:“你看看我们把任倩摧残成什么样子了?难道她就没有父母吗?”杨帆暗道:“可惜她从没见过父母。”

程傲见女儿越来越放肆,心头火起,刚想要教训女儿,却见杨寓星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程傲心道他是主人,他既不怕将事情闹大,自己也就乐得让女儿出口心中闷气。

白月心细,她早已听说雪儿对任倩颇为嫉恨,任倩的伤亦因她而起。忙扯了扯任倩的衣袖,低声道:“任姑娘,小心情绪不要太激动。”任倩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抹了一下眼泪,甩开6幽幽的手直奔后园,6幽幽不明就里,跟在他身后。

那位师太见到杨帆,即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杨帆听她的声音温柔慈和,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忙道:“师太您好。”那位师太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客气,贫尼法名破尘,施主直呼其名就是。”

杨帆闻听此言,反而更感心痛,寻思:“要我为她保重,那为什么她却不肯为我保重?难道她不知道,她走之后我会去找她吗?”想到这里,多日来压在心底的委屈、伤痛、焦急、思念一齐涌至,顿觉心头气血翻涌,难受之极。

那女孩听他叫自己“小倩”,微感诧异,见他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低声道:“先生,你没事吧?”杨帆的思想混乱也只一瞬间的事,他定了定神,冲那姑娘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女孩的脸庞。

刘梅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左右为难。杨帆道:“你到底跟小倩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他这句话一出口,其余五人几乎齐声惊呼:“任倩走了?”杨帆道:“装什么无辜?你们会不知道吗?妈,你究竟跟她说什么了?”

杨帆不愿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忙改口道:“我我是说你的伤口。”他生怕任倩再往下追问,站起身来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医生。”说着匆匆出了房门。却不知任倩对杨帆爱恋极深,杨帆的话她从没有半分质疑,见他容色紧张,只道他对自己关怀太甚才这样大惊小怪的连话也说不清楚,心底不禁平添了几分柔情。

杨寓星怒道:“站住!杨帆,你今天只要走出这个门口,就永远不要回来。”杨帆停住脚步,道:“爸,您知道我从没违背过您的心意,可这次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小倩为妻!”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杨帆进得门来,对程傲和黄霞道:“程叔叔,黄阿姨,你们好。”程傲道:“杨帆,怎么样?把你爸爸的生意经学得差不多了吧?”杨帆笑道:“就算学全了,也不及程叔叔呀。”

想到此处,迟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不管雪儿会不会在他身边,他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第二天天不亮,程傲就去了公司。一进门,见迟风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材料。他见程傲进来,站起身来道:“董事长,您怎么来得这么早?”程傲微笑道:“你不是来得更早?”迟风道:“我想到个挽回危机的办法,想尽快整理出材料来让您过目的。”

任倩听他语含调笑,又羞又喜,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低声道:“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杨帆扶起任倩的肩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柔声道:“你的小名叫什么,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任倩道:“我没有小名,奶奶一直叫我小倩。”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秋高气爽。杨帆早早地来到了湖边,见任倩已经坐在那里了,快步走过去,道:“师傅,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任倩道:“你来得不也很早吗?”

刘梅道:"杨帆,你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他对你的期望很高,所以对你的要求可能就严苛了一点,但我们疼你的心也是一样.你要明白我们只是想让你少走些弯路.其实如果能跟程家联姻,对你以后的事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明白吗?"杨帆低头不答,刘梅站起身来,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径自上楼了.

破尘师太拉了拉6幽幽的衣袖,道:“6姑娘,白姑娘呢?”6幽幽道:“她去厨房煎药了,想先把任姐姐的烧退下去。”破尘师太“恩”了一声道:“你去叫白姑娘到隔壁的禅房里来,我有话要跟她说。”6幽幽答应着去了,破尘师太也带门而出。

屋里只剩下了杨帆和任倩两人。杨帆凝视着任倩,她虽然仍昏迷不醒,但脸上的红潮却已退去,呼吸也趋于平缓。只是长时间的伤病将她折磨得花容憔悴,已不如先前初遇时的俏丽。杨帆这一日一夜中,既为父亲对破尘师太的事而耿耿于怀,又为任倩的病患得患失,心绪杂乱,没一刻宁静。直至此时,心中、眼中就只有一个任倩,一个为自己深深爱恋的妻子,霎时间将所有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人早已真心相许,两心如一,今生再无他求,此刻便是天长地久,以前的灾难困苦,以后的生离死别都已殊不足道。想到此处,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平静,眼望任倩,呆呆出神。

白月正在厨房煎药,忽听得6幽幽在身后道:“白姐姐,师太和杨大哥回来了。师太让你去禅房,她有话要跟你说。”白月道:“杨大哥在守着任姑娘吗?”6幽幽道:“是啊。”白月道:“那那我师傅呢?”6幽幽小嘴一瞥道:“杨大哥说他走了。”白月一怔:“我师傅走了?去哪里了?”6幽幽道:“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师太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禅房门口,6幽幽伸手要去推门,白月拉住她摇了摇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里面随即传来破尘师太的声音:“是白姑娘吧?请进。”白月这才推门,拉着6幽幽进屋。

不等破尘师太开口,白月就急忙问道:“师太,我师傅他走了吗?”破尘师太道:“唉,白老施主在上次你们离开泰安以后就走了,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当下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尽数讲了出来。

白月听师傅竟将心爱的药铺转了出去,心中悲痛无已,知道师傅这次是断根决意,再也不会回来了。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伤了师傅的心。”破尘师太劝道:“白姑娘,你也不必如此自责,白老施主是性情中人,只是对这‘情’字太过执着。其实白老施主对你一直极是牵挂,他临走之时,将这包袱托给邻居,让她转交给你。”说完拿过包袱,递在白月手中。

白月接过包袱,忍不住珠泪如涌,只见包布是一块灰色素布,四个布角都已经有些磨损了,样子颇为陈旧。白月清楚地记得,自懂事的时候起,家里的衣橱之中就保存着这块布。自己十岁那年,曾问师傅为什么要珍而重之地保存这么一块破布,师傅抚着自己的头,笑道:“因为师傅是在这块布里找到的月儿,所以要好好的保存,将来月儿出嫁啦,师傅也好留个纪念呐。”自己当时还撒娇地倚在师傅怀里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师傅,可现在

白月捧着包袱,泪水已将包布湿了一大片。6幽幽见白月哭得肝肠寸断,也不禁鼻子酸,劝慰道:“白姐姐,白师傅这么疼你,他可能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他去了哪里,所以才留下了这个包袱也不一定啊。”白月流着泪道:“师傅他卖了药铺,又把这块布给了我,他不会再想见我了。”破尘师太道:“白姑娘,6姑娘说得不错,白老施主一直将你视做亲生女儿,我想他也只是一时之气,你还是先看看包袱里面是什么再说吧。”

白月解开包袱,里面只有一封信、一封钥匙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白月一眼认出那串钥匙是自家门上的,微微一怔,不知师傅将它交给自己是何意图。她拿起那封信,见封皮上写着“月儿亲启”四个大字,字迹俊秀,正是师傅的亲笔。她急忙拆开信,见信上写道:

月儿,在你见到这封信的同时一定也已经知道师傅将药铺卖了,我相信师傅此举的用意月儿一定可以明白。别为师傅担心,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去处,并不是师傅不想见你,只是师傅要找一个地方去赎罪。任姑娘的事,是我一生做得最懊悔的一件事,我知道为了她的伤你们一定会回来。当初我用药之时药性就已经极为复杂,加之任姑娘伤病连连,师傅早知你无能为力。我已将所有的医治之法尽数写在了后边的几张纸上,你一看便知。月儿,这是师傅唯一能为任姑娘做的,你务须将任姑娘的伤病治好,也算代师傅赎得一些罪孽。所需药材都存放在家中,你自可去取。师傅这些年最自豪的就是以这身医术救人无数,却不曾想我一念之差竟将‘医德’二字置之脑后。月儿,日后做人、行医一定要记住师傅的教训,问心无愧方能持身立正。师傅知道你一向心地善良,绝不会做害人之事,但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世上人心鬼蜮,一定要处处小心谨慎,切记切记。

白月含泪读完,将信交给了破尘师太,忙翻看下面的几张纸,果然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疗方和各种药材。

白月初时不敢随便下药,是因为弄不清白梦风所用的药性,须知中医最讲究药理中和、君臣辅佐之道。若是一副药方当中所用之药只是一味急冲猛攻,病人是万万承受不了的。而且越是名医越是会根据人身阴阳五行之变、七情六欲之属定下药之方,可说是变化多端,少有定规。白月生怕将哪一味药用错了,以任倩的病体那是非当场要了她的命不可。白月细细将药方看了一遍,6幽幽道:“白姐姐,这药方是真的吗?”白月道:“没错,我去告诉杨大哥。”

杨帆正在屋中对着写满字的墙壁呆呆出神,忽听白月在窗外道:“杨大哥,杨大哥。”声音甚轻,但显得急促异常。杨帆忙起身开门,见白月满脸兴奋地站在门外,问道:“白姑娘,怎么了?”白月喜道:“杨大哥,任姑娘有救了。我师傅让你转给我的那个包袱里面有他写下的详细的药方,肯定能治好任姑娘的病。”杨帆一阵狂喜,白月既说得这么肯定,那就一定有救了。白月接着道:“我师傅还将家中的钥匙给了我,所有的药材师傅都已经存放在了家里。”杨帆喜道:“那那就是说小倩的伤病都可以治好吗?”白月使劲点了点头。6幽幽道:“白姐姐,那你就赶快动手吧。”

杨帆忙将白月让进屋里,白月替任倩把完脉,又到厨房找了几味药,煎好后喂着任倩喝下了。白梦风真不愧为名医,一碗汤药喂下,只等了一个多小时任倩便醒了过来。杨帆等不禁欣喜若狂,白月道:“好了,任姑娘醒了,那以后就万事大吉了,杨大哥,你不用再担心了。”

当晚6幽幽特地做了一大桌菜作为庆祝,因为庵中不便饮酒,各人便以茶代酒,吃得甚是酣畅淋漓,直到深夜方才各自回房安寝。

此后的几天中,白月不断地变换药方,任倩的身体大见好转,虽然仍是极度虚弱,却已无性命之忧。四人和破尘师太每日里只是赏雪弄花、围炉煮茶,偶尔会由6幽幽和白月到山下拿些药材,除此之外,更无他事。兼之各人都是博学多识之人,参禅理佛、谈诗论赋、异国奇闻、中医之史、乡间轶事,无所不谈,无所不论。破尘师太竟与这四个年轻人结成了忘年之交,他们的热情,他们的豪爽,他们的心胸都让破尘师太感到眼前豁然一亮,五人时常秉烛夜谈,各自深觉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