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奏折里细数柳泽成的十宗罪,字字珠玑,条条犀利,为了扳倒柳泽成,他可是做了不少功夫,便是十年前的事情都能挖出来。”

“快点,快点靠岸!”

“别闹,头发扯疼了。”

“一切都好。夫人让老奴给表小姐带了回礼,还说表小姐自小养在王家,便与自家小姐是一样的,有空可常回洛阳看看家人。”

“不是的,不是的!”姑娘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辩解道:“这些钱是我卖艺唱曲时,有官人们打赏给我的,是我的银钱。”

沈长安一愣,没有说话,正好寿宴开席,柳府请来了京中最好的戏班,演了出《五女拜寿》,都是名角儿,身段唱腔都是极好,众人看得认真,常有叫好声。

沈长安容颜尚佳,倾城倒是夸张了,沈长安也报以一笑:“世伯谬赞了。这话,长安总觉着熟悉,世伯莫不是见了女子都这么夸赞?”

最后是沈长安受不了,带了些笑意,道:“你发簪横着插进去,外往外头挑一些。”

阿莲呐呐道:“可是,我家小姐不太会弹琴啊。”

沈长安放下茶盏,双手交叠平放在膝上,正色道:“你是我从洛阳带来的丫头,与外头那些府里的丫头不一样,她们是听府里主子的话,而你,该是护着我。”

“转眼就要入春了,我让阿莲将院子里去年的陈茶都扔了,等洞庭湖第一批碧螺春送来,就能喝上最新鲜的。”

沈长安不傻,听得明白李恒话中意思,也看得明白他此时的眼神,却没有震惊,只是扭过头去,好像刚刚他只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看出李恒今夜有些灌酒的意思,沈长安到最后索性不再拿酒了,就怕这个人突然醉倒在她屋子里,更加麻烦。

才跑出两步,却被沈长安唤住,细雨垮了脸,心想主子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么?却听沈长安问道:“你们吃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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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皇后娘娘坐在沈长安床边,很是亲昵地拉着长安的手,拍抚着,叹道:“那日可把本宫吓坏了,还好你没事,否则本宫岂能安心。”

阿莲却是自己想明白似的,点点头,道:“也是,这里比外头让人安心多了。”

沈长安顺势抱过郑玲,叹息一声:“若非王府出事,我可怜的郡主又岂会落得如此地步。”

阿莲摇摇头:“王爷还是卧病在床,还是张大夫一直在旁照顾着,王妃吩咐了谁人都不许在王爷面前嚼舌根,怕是王爷现在还不知道府外的情况呢。”

周天龙听罢,更是笑得开怀:“人总是会变。不过为感激夫人曾出手救助过周某奶奶,今日有些话便与你明说。昨日夜间,多名太医院医馆畏罪自杀,留书指出孟田暴毙一事乃为作假,今早,刑部尚书下狱,被查私放孟田,牵连了一批刑部和大理寺官员,酷刑之下,多人指认受人指使,而这幕后之人,却是南平王爷!”

说完,突地一愣,脑海里回想起阿娘死前的那一幕,阿娘当时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她是在担忧没有了她的庇佑,这个女儿如何生存于世间,阿娘喊她回家,一定要回家去,带着这句嘱咐,阿娘闭上了眼睛。那时的长安还小,总觉着母亲说的家是长安城,这句话让她执念了十年之久,怎么都忘不了长安城,忘不了南平王府!如今回头细想想,母亲当初带她离开长安,她曾在阿娘怀里听阿娘描述过江陵老家,说过江陵的最美的是四月,曲池荡千、芳草欢嬉,还说江陵的七月池塘采莲,泛舟荷叶下,偷吃着莲子,还能听池塘边树叶飒飒作响,那时的阿娘满脸憧憬。或许,阿娘临死前只是怕她固守着阿娘的尸身不肯离去,最终陪她一起生命终结在那个破庙之中,阿娘说的家,或许是江陵,也或许,她说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庇佑女儿的地方,像如今的洛阳……

行至死囚狱前,眼看与孟田的牢房只隔不远,却遇见一众身着盔甲的将士阻了去路。

沈长安无奈:“不是帮着他,你喊他表妹夫,连带我也被你喊小了呀。”

王叔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看着沈长安的背影,郑苏易无奈笑笑,自嘲道:“是啊,不喜欢还来。”

阿莲原本说的开心,却突然又小心翼翼起来,结结巴巴,惹得沈长安白眼:“不过什么,话也说不溜了?”

聚贤楼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在这里可以尝到大渝朝天南地北各色佳肴,而它每日客似云来,除了口味丰富外,还因聚贤楼最大的老板姓柳,是当朝的御史中丞。吃饭的达官贵人多是看着柳大人的面子前来捧场的。

抬头,却是看着李恒歪着嘴角,与她视线交汇后,李恒轻举酒杯,而后一饮而尽。沈长安却由始至终没有碰眼前的酒樽,继续低头吃着食物,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瞧见一般。

沈长安这下才明白是李恒多嘴了,李恒是个聪明人,之后接二连三之事,他定是晓得了她的用意,但却不明白他为何会告知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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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的沈长安听完汀画的讲诉,却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刚刚有一瞬,她是真的想到郑玲的死亡,一个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和十年前的场景有些重合,竟让她有些害怕。

沈长安辞了王妃,由着阿莲陪着,漫步在回如园的路上。夜半时间,府里下人都去休息了,一路上也没人,二人沿着微弱月光,步伐极慢地走着。

沈长安也是带着阿蛮离开,阿莲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转身屁颠屁颠地跟着跑回去,额间全是刚刚吓出的冷汗。

匈奴单于最好美色,身为单于的亲弟弟,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哥哥,好不容易来趟长安城,得给大哥寻个好礼物回去。

之后的每一天早晨,便是沈长安和仨儿达成协议的时候,每天仨儿提出要如何玩耍,沈长安下午便一定满足,再荒唐的要求,她都尽力办到,即便如园差些就要被几个孩子王给拆了,沈长安都仍旧遵守了约定,而上午,仨儿也许遵守约定,乖乖识字学礼,否则一切成空。

“还真是客气啊,紫儿是龙儿离开前请来专程照顾我这老婆子的,我老说我虽年岁大,可身子还硬朗,自己一个人可以,龙儿却偏不听,哎,多花这冤枉钱。”

倒不心疼衣裳,沈长安只凝神盯着脚下,步伐加快了些,突地脚边窜出全身银灰的狐狸,惊魂未定之下,耳际却感一丝疾风掠过,一柄利箭则正好扎在离她脚尖一掌距离处的地面。

沈长安眼神愈发迷蒙,道:“是啊,唱的什么意思,鄂君也不知道,那是一首越语诗歌,后来,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情诗:

“小姐,你在看什么?”阿莲跑过来,顺着沈长安的视线望去,那男子的背影,有些眼熟,却不是刚刚邀小姐上船的那位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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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长安恭敬答道。

沈长安却是浅浅一笑,脸色仍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只道:“阿莲喜欢听曲儿么?”

上座帝后都很是赞同,皇后回忆起了她去年生辰,道:“去年翩翩的《桃夭》跳得很是好看,看她的舞蹈,好似桃花朵朵盛开,一簇簇很是美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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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看不爽沈长安的郑玲又一次找沈长安麻烦,这回郡主不再直面对抗沈长安,而是挑了个软柿子捏,寻了个错,让下人狠狠赏了阿莲二十个耳光,本想带着被打得嘴角流血的阿莲到沈长安面前耀武扬威一把,可还没见着沈长安,却被藏獒阿蛮追着跑了整个南平王府,衣裙被扯烂了,膝盖磕破了,手臂还被利爪划伤,狼狈不堪。事情闹大,自然惊动了南平王,出乎意料的,听了事情始末的南平王二话没说便是甩了郡主一个耳光,这对于从小便被父母捧在手心的郑玲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哭着闹着要去终南山找母亲主持公道。

见沈长安不搭理她,阿莲便不依不饶地说着,直到沈长安停下脚步,她才停止了自己嘴巴上的荼毒,抬眼,那如园外仰头站着的,可不是南平王爷么。

阿莲挠了挠头,连声应下,又觉有些不对,半晌才反应过来,囔着:“小姐莫转移话题,我们刚明明是在说姑爷呢……”

“会下棋么?”皇上指着棋盘问道。

郑玲不屑地瘪嘴:“我才瞧不上你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