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便翻一个身,居然又睡着了。

韩真真张了张嘴,忽然现自己还能继续说话,便道:“我家里出事啦!”

她这样想着,转身就走,不料那年轻人不肯善罢甘休,抓住了她的衣袖,韩真真有些害怕,忙道:“我不认识路,又没钱,没办法给你打酒。”

韩真真不甘示弱,也低声道:“你把包袱丢下来,我就不把别人叫过来!”

她一边骂,一边不解气,举起椅子又往周二麻子身上砸去,虽然是妇道人家,这几下砸得用力,周二麻子躲了一下,躲不了第二下,疼得龇牙咧嘴,顿时也怒了,大叫道:“你个韩寡妇别太欺负人了,也不瞧瞧你家闺女长成什么德行?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年纪又不小了,能倒贴着嫁出去都不错了,还妄想找个好女婿?我呸!”他一边躲,一边嘴里污言秽语不绝于口,又道:“若不是看在你家有钱的份上,你这女儿,送给我我也不要。长成这个德行,看了都恶心!”

韩真真察言观色,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了这位娘亲生气,忙为她搬凳子,添饭加菜,韩金氏马马虎虎吃了几口,就命红杏去烧水烹茶,又命绿苗和福伯把家里的桌子都搬到厅堂之上,她自己挽起袖子,从自己住的屋子里捧出一大捧碎银子来,用十几个小布包包好了,又另取了一个大大的银锭放在布包之间,明晃晃地十分惹眼。韩真真不知道母亲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站在一旁看着,顺娘却冷笑一声,自去客房内睡了。

福伯在红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找了个凳子坐下,便拍着一旁的桌子,大怒道:“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李大娘乃是个人精,她察言观色,知道韩金氏这次是下定决心不与周家连亲了,反而松了一口气,笑道:“其实依我看来,真真姑娘性格好,心肠好,又有你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娘亲,那可是打小过的锦衣玉食的好生活,若真是嫁到周家,那家子卖豆腐的,又能有多少出息?真真若是真过了门,那可是搬家的老鼠――从米箩箩跳进糠箩箩里,有的苦吃了。(赢话费,)覀呡弇甠再说现在周家老儿还病着,前几日他家小秀才把书送去当铺当了几文钱,这才请了大夫去瞧病。依我看哪,这样的一家子,真真何苦嫁过去呢?别说是以后过好日子,就拿现在的‘五七’来说吧,把周家那几间破屋子卖了,也做不起!”

韩真真哪里肯嫁?说实话她是谁都不想嫁,但是她一时摸不清韩金氏心里在想什么,便决定虚晃一枪,来个以情动人,她先沉默了一会,这才抬起眼皮,轻声道:“娘,你心里是为我好,我知道的。(赢q币,)亜璺砚卿”

她一面说话,一面朝韩真真脸上看了一眼,红杏刚好也去周佑藩家里送了钱米,拿着周佑藩写的欠条回来,韩金氏还没来得及对韩真真的脸表意见,注意力就落到了那欠条上,“啧”了一声道:“这周家穷小子的字倒是写得不错,比摆摊写信的王麻子好多了。他怎么不去卖字,整天坐在家里靠他娘老子磨几块豆腐去卖挣钱养他,很光荣么?”

韩真真叹了口气,把镜子悄悄放回梳妆台,站到窗口望着月亮,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但是与其怨天尤人,坐在这里混吃等死,荒度光阴,不如振作起来,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韩真真素来的性格就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等人帮助的女孩子,此时自然要想办法自救了。

韩真真不甘示弱地道:“你说得好,原是你不配我,所以这些东西我收回来,也是应当的,但是你方才所作所为,并不尊重我,所以,你必须向我道歉!”

唱了一半,心里酸楚,声音有点哽咽,,她停顿了一下,找了张石凳坐下,正望着明月出神,忽然听到围墙外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轻声道:“好词!真是绝妙好词!”

韩真真对韩金氏的话似懂非懂,但是仗着韩金氏宠溺自己,便赖在她身上扭来扭去,撒娇撒赖,非要学算盘不可,韩金氏见她心意坚决,无奈之下只好依了她了。

韩真真苦笑了一下,那周佑藩分明是将她韩真真视若无物,韩真真自认不算太傻,人家明摆着看不上自己,她又何苦自作多情,当下结算了吃豆腐脑的帐,便跟顺娘乘了车回家。

娘儿两个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过了一日。第二天,韩金氏果然和自己兄长说了,第三天便借了个名目,请那乔振远到金家来喝酒。

韩真真吐了吐舌头,笑道:“这些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亏娘亲你记性好。表姊妹们,互相送些衣裳饰原也是平常。”

韩金氏见他贬低周家,正不明所以,大老爷又笑容可掬地道:“方才县老爷跟我说,他有个侄儿,姓乔,叫做乔振远,今年不过三十岁,也是秀才,就在邻县居住,家境甚是殷实,半年前死了正室娘子,满心想要再找个有德有识的续弦,故选了许久仍没遇到合意的。县老爷方才跟我提了提,说若是妹子乐意的话,他明日就拿真真的生辰八字去找人合一下,如果合适的话,他亲自做媒,说成这门亲事。你看如何?”韩金氏青年守寡,公婆双亡,真真的婚事,只有她能做主,所以金家大老爷便直接问她。

那大老爷一进门,刚刚朝金老太太问了安,就笑容满面地朝韩金氏道:“妹子,你家真真实在是个聪明人儿,料事如神。”

那搬仓鼠嘿嘿冷笑了一声道:“现在我们几个连欠条都带过来了,你是他兄弟,不如就帮他把债还了罢!我们兄弟六个,每人借了他一百两银子,一共是六百两,借条在这里,上面还有你三弟的手印呢!”

她身边两个媳妇反应各自不同,那长得慈眉善目一副贤妻良母模样的大舅母满脸堆笑,上前一步将小文搀扶了起来,站左侧的二舅母眉眼俏丽,虽然年过三旬,却很有几分风韵,这时候身子不动,嘴角轻撇,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文被大舅母搀扶起来后,韩金氏趁机又道:“这是你大嫂,俗话说长嫂如母,小文以后你要多听大嫂的话。”

小文挨打之时,春苗原本在内屋哭泣,待听到这些人如此议论,实在忍不住了,便出来说道:“大家少说几句罢。”

韩金氏松一口气,皱眉骂道:“死丫头,这时候跑什么茅厕,还不快出来!”

她门外有两个仆妇,大约二三十岁年纪,也不知道是被派来做什么的,韩真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那两个仆妇只道韩真真已经睡着了,坐了一会,便开始八卦起来(按照韩真真的想法,这两人的谈话内容绝对是属于八卦中的八卦),只听得一人悄悄地道:“老爷没了,不知道春苗那丫头会不会回来哭丧?”

小文虽然年纪小,口齿却甚是伶俐,这一番话活脱脱勾勒出个文弱书生的模样,韩真真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这具肉身念念不忘的男人却是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韩真真忍不住心里骂“韩真真”的眼光了:“你是想嫁男人想疯了吗?这样的人也要!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没想到小文却忽然叹了口气,半蹲在石凳上,苦着脸道:“韩姐姐,我求你个事儿,成不成?”

韩真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老头子,十分好奇:“原来家里还有下人啊!他的名字是叫做福伯么?”

韩真真自幼美貌,虽然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着实是个清秀小佳人,打十二岁就开始有男生为她争风吃醋,自少女时代开始她一直保持着苗条身材,虽然胸部有点太平公主的倾向,倒也是前凸后翘,尤其那一把纤腰,细得好似要被风吹断了似地,走起路来十分好看。但此时韩真真眼前所见,却是腰部一圈又一圈的赘肉,好似挂了一大圈游泳圈,韩真真不敢置信地在自己腰间掐了一掐,一股肥肉马上从另一端冒了出来,而且腰部传来一阵痛感,确确实实地提醒着,此乃韩真真的腰也,不是“小蛮腰”,而是“大蛮腰”。

媒婆说的这桩婚事,也不过是男方看中了韩家的嫁妆丰厚,见韩金氏急着嫁女儿,便打着趁火打劫的主意,来了个狮子大开口,提出种种要求。媒婆如何不知男家的心事,这时候见韩金氏开口相问,便遮遮掩掩地道:“这个……只要婚事说成了,你家的‘五七’男家必然是要来做的。”

韩金氏见她不敢说下去,便皱了皱眉头,说:“那我先考虑考虑吧!方才周大娘过来说了一门亲事,我也没回复她呢!我韩金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嫁了。”

好奇乃是人的天性,媒婆忍不住问周家的又说的是哪家男子。韩金氏将那家的住处姓名说了,媒婆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了,原来是这家!”

她神神秘秘地将脑袋伸过去,凑到韩金氏耳畔道:“韩大娘啊,不是我多嘴,这家可嫁不得!”

韩金氏不解,问她缘故,媒婆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家在当地可是有名的克妻命,长到二十多岁,也不知道说了几桩婚事了,每次定亲后,女方不是生病暴亡,就是家里不得安宁,最后总要闹得退亲了才算数。要不然,凭他家的条件,怎么二十多岁了还没办法娶亲呢?”

古代大多迷信,韩金氏闻言,吓得打了个哆嗦,忙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嫁不得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媒婆这才起身告辞。韩真真躲在后面听得好笑,不过看来今日这两位媒婆说的人家,韩金氏都不会中意。她心里又是一松。

这时候莲子排骨汤已经炖好,红杏小心翼翼地将汤罐从火炉上移下来,便出去忙别的事情。韩真真见韩金氏送媒婆出去,又闻到那排骨香味,有点忍不住,揭开罐盖,舀了一小碗汤放到桌子上,打算尝尝味道。

她慢慢吹着那汤,待汤水冷却了,便去找勺子,不料勺子刚找到,转过身来,桌上的汤碗却不见了。韩真真大奇,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把汤碗放在桌子上的,怎么会一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见。于是蹲下身来,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

韩真真找了一会,还是不见,只好再站起来,奇迹生了:那个碗忽然又出现在桌子上,只是汤却不见了。

韩真真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自我安慰眼花了,又去汤罐里舀了一碗。

她把碗刚放到桌子上,就听见厨房外面有异响,韩真真不假思索地走了出去,但转了一圈,却没看到异常,于是又转回厨房,却见桌子上的那碗汤又空了。

韩真真大奇:“难道这是个漏碗?”但是桌子上除了溅出几滴汤汁之外,却没有异常,显然不是漏的。

她正要去舀第三碗汤的时候,赫然现:连那个盛着莲子排骨汤的汤罐也不见了。

韩真真愣了许久,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厨房里有贼!

这下子她不再傻乎乎的呆了,见到地上汤汁淋漓,便沿着汤汁的痕迹追了出去,却见汤汁在自家院子的柴房门前消失了。

韩真真站在柴房门口,已经能够闻到排骨汤的香味,她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只见李子奇坐在地上,面前放着那个汤罐,手里捧了一个汤碗,正喝得不亦乐乎,不由大怒,忍不住将门推开,说道:“啊,抓到你这个小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