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谷青忙走到炕前,坐在佟妃身旁,道:“妹妹你也不用太过忧思,这后宫,谁不是同样的情况?”孟谷青眯了眯眼,道:“吴总管,这杨御医,你熟也不熟?”

后来,也想通了。这“嘉定三屠”的事情,太后哪里愿意提及。如今是大清朝守江山,残明余孽气数将尽,何必大张旗鼓闹得天下皆知,使得人心混乱。

福临听到这些,哪里记得计较什么规矩,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在坤宁宫大放厥词,凶恶威胁。他忙忙道:“蓉妞,乌云珠到底怎么了,你快与朕说。”

但,大清朝怎么可能安定?西南残明依旧负隅顽抗,东南福建沿海又战事吃紧。郑成功据守福建,拒不降清。郑家军更是骁勇善战,打得清军节节败退。领军作战的简亲王济度,竟然丝毫奈何不了郑家军,被郑家军追在后头打,一退再退。

孟古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太妃的容颜来。或许,谨妃需要太妃的帮助。

这之前,皇帝始终陪着董鄂妃,荒废了朝政。一方面,后宫妃嫔们鄙视董鄂妃占了圣宠甚至耽误皇上的政事,只骂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同时,谁不嫉妒董鄂妃得到的宠爱?谁不希望这个让从此君王不上朝的女人是自己?

四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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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辅无比焦急,想必福临情绪很不好。孟古青无暇再管闲事,急急往坤宁宫走去。想了想,对四儿说:“本宫穿着这鞋子实在跑不快,先头又没有备轿子。你快快前去伺候万岁爷,莫叫万岁爷气着了身子。”

“放肆!拖出去杖十棒!”福临不容她说完,便下了命令。那外头的奴才如狼似虎,拽起蓉妞便往外拖。蓉妞哪里见过这个仗势,惊吓不已,连连尖叫。乌云珠见状,慌忙抱住蓉妞,扭过身子祈求福临,道:“都是我自作主张,皇上您要罚就罚我吧,蓉妞只是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皇上,皇上……”

谨妃瘫软在地上,早就哭哑了嗓子。好几次昏迷过去,却没人能拖开她紧紧攥住床脚的手,只得由着她去。只是,她这凄凄惨惨的模样,实在叫人心底恻然,不忍观看。

吴良辅见孟古青这幅样子,知她不会继续再说什么,心底忐忑,偏生这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孟古青懂,吴良辅何尝不懂这坤宁宫中,布满了耳目。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解决了,他只怕睡不了一个囫囵觉了。

年瑞年纪尚小,福全跑在前头,站在蓉妞前头,扭头问:“你们是谁呀?快给我豌豆黄儿。”福全许是像了宁悫妃,身量比较高大,又稍稍有些胖,显得虎头虎脑的。乌云珠笑了,伸出手来,抚了抚福全的额头,细声道:“我是承乾宫的董鄂妃。”

拉上了那张临幸妃嫔的大床。

安亲王微微别过脸去,似不忍再看。嘴里却依旧在极力抚慰疯狂的福临。福临却如同疯子一般,大吼着准备接收亲弟弟的一切,包括福晋。

孟古青忙跟着上,看着这个年老的女人依旧在为自己的孩子奔波。无论福临犯了多大的错,即便斥责,依旧完全站在自己的孩子这一边,为孩子去收拾残局。明知去襄亲王府将会受到极大的愤恨与责难,可依旧蹒跚着步子,往前走去。

祭祀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的日子一直阳光和丽。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大概是秋季最后的温暖了。但,有了这段时日便足够冬小麦好好成长了。之后的严寒,甚至是大雪,只会成为成长的助力。

午后,孟古青拣起一本药书,细细翻阅起来。她看得出神,竟没有注意到屋顶隔层处,竟蹲着一个小孩。看到真正想看的书,时间过得非常快。孟古青将书放自原处,一边记忆书中所看到的知识,一边往外走。

福临性格暴躁冲动,心底又搁不下事。今日在太后这里受了满肚子气,哪里忍得住如今,宫内没有可以泄的地方,恰恰宫外新有了一个红颜知己。事情会如何展,可想而知。

却是苏麻喇来了,慈眉善目地对着孟古青笑,孟古青忙起来,道:“四儿,快请苏麻喇姑坐,沏茶。”又说,“您今日是有空了么?额娘这会子可好?好些日子没有与苏麻喇去御花园赏花了,我想得紧。”

“皇后娘娘,求你跟皇上说一两句好话,行吗?舅舅若没了,舅姥爷恐怕更是撑不下去了。皇上一向听娘娘的话,娘娘又那么善良,怎么忍心看这么多人出事!”佟妃依旧祈求。这一招,孟古青曾让花束子对乌云珠使过。但,乌云珠自认为善良,答应去求情,她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善良。与“善”字相关的,恐怕只有一个独善其身。

孟古青无言,只得慢慢等待瑞嫔到来。此事,应当全了。无论宁悫妃是真怀疑,还是假怀疑,一个女人一旦牵涉到自己的孩子,往往宁愿枉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太后如此,宁悫妃岂能不是如此呢?当然,她亦是如此!

孟古青长吸几口气,道:“往常不爱香,不想现在居然闻不得了。算了,还是闻这草药味儿吧。”

这样的结果,已然算好。她再如何心疼牛钮,也不愿意将玄烨置于被动位置。而在这皇宫中,已然成了嫡子,只有坐在那金銮宝座上,拥有无边权势,才不至于任人宰割。不为这天下,只为玄烨能够一直好好地活着。

牛钮哭着道:“额娘,都是牛钮的错,都是牛钮的错。”

乳娘答道:“只拉了下手。”

佟妃依旧哭泣不已。孟古青锁紧眉头,这才现自己脑子依旧不够用。若吃食都无问题,哪个环节会出错呢?除非,是花束子自己。但,她现在正得宠,何必再去陷害一个被皇上冷落的佟妃呢?难道,是耷拉吴?

福临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脸上喜气盈盈。玄烨高兴地往地下跳,乳娘忙接住。下了地,玄烨向福临请了安,便欢呼着扑进福临怀里。福临一把将他搂起来,捏着他的小脸逗笑。牛钮却自己爬下了床,恭恭敬敬地请安。福临与玄烨正开心,只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牛钮脸上敬畏,安安静静地站到一边去。

福临对自己的权势一向敏感,他亦不愿问什么,来这的目的,不过是倾诉。孟古青暗笑,福临将坤宁宫当做了他倾倒内心不如意的垃圾桶,往日,可否稍稍念及这垃圾桶的功劳?

孟古青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道:“这不是每日都见么?”

忽地,四儿脸上神情一沉,孟古青唇角的笑容却愈甜美。有人在笑,是景仁宫。佟妃的性格,她依旧是那般大喜大悲,将福临看做她的囊中物,将中宫视作将来必得。莫非,吴良辅尚未提点她?

明明心中安定,吃得好睡得好,但每日去慈宁宫请安,总要把自己弄得憔悴些。当日,更是特意装扮了一番。选择的饰品衣裳很是淡雅,且不曾涂脂抹粉。为有自然的憔悴模样,孟古青几乎一夜未睡。便是模糊的铜镜中,都隐隐约约可见青紫深陷的眼窝,脸颊唇上全无血色。再兼天气干燥,唇上起了碎皮。

有人吃得兴高采烈,也有人食不下咽。孟古青却一直跟随太后的步调,脸上神情平和,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福临忍耐不住,挡在博果儿面前,大声道:“无论如何,殴打女子便是你的无礼。”乌云珠却垂下了头,道:“多谢皇上,乌云珠没事。”福临无奈,只得由着博果儿将乌云珠拖了出去。

福临佯怒,皱眉道:“管她,不许提别的女人。”说罢,见孟古青蠕动着红艳艳的小嘴,尚要说话,只得将那剩余的话挡在嘴里。

孟古青心乱如麻,她不想做最特别的,她只想做唯一的。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共度年华到尽头。可在皇宫之中,这便是善妒,是不能容人,是痴心妄想。罢了,罢了,何必沉沦,何必痴迷,上世的苦头,这世还不能吸取教训么?

瑞嫔道:“回太后娘娘,是奴婢。”嗓音细若蚊蝇一般。孟古青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又是一突。若是这般,这事情便又复杂了。太后微微一笑,道:“瑞嫔,既然与你敦温慧皇贵妃感情深厚,那么,哀家还请你去大佛堂里为敦温慧皇贵妃抄经书一年,以表哀家心痛,你可愿意?”

“傻瓜。”福临抱住孟古青,却弓着身子,小心地不碰触到她的肚子。

孟古青如何不懂,虽说她大多日子躺在坤宁宫中,便是散散心,也只能在院内走几步。但四儿是个聪慧的丫头,外头的风言风语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她耳中。大不过是皇后有了身孕,却被一个侧妃抢了先,生下了阿哥。

孟古青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很快红起眼眶来。她含着泪,感动地堆太后说道:“额娘,青儿一直知道,额娘对青儿很好,额娘费心了。”

吴良辅跑进来,惊醒了呆愣中的花束子,忙爬起来,跪在孟古青身边。

孟古青讥笑,可不是,这男人多靠不住,不过一瞬间,便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承担的责任。旁边有士兵将猎物赶了过来,草原上万马齐奔壮观无比,惊起一阵又一阵土雾。猎物受惊,尖吼奔走,原本温顺的马受了刺激,也开始昂头长啸不已。

虽是笑容满面,依旧可见福临眼角的疲倦和眸子里的恐慌。孟古青庆幸观秋斩的恐慌让福临无暇再来打扰她。

若说这皇宫之中她有对不起的人,便是花束子了!这一辈子,她决不让这些事情重蹈覆辙。明明,想对花束子好一点,却连不知该从何做起。忽地想起花束子家穷,若没有福临的参与,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父母能够过上好日子。

重新活过,会有什么不同吗?

这么多年来,怨和恨早就稀释。然而,见着这人,心中还是稍稍有些激荡。孟古青低着头,只能见着太后一丝藏青色的衣襟,以及上头的盘金镶滚边和精工绣就的缠枝淡粉牡丹。重新来过,重新开始,淡忘前事。

不想有一天,孟古青没有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轻轻松松便闯了过去!

四儿将孟谷青的话传了出去,进来伺候孟谷青起身。这寒冷的春夜,实在不愿从暖和的被窝里起来。不过想到半夜贞贵人求见,定然是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孟谷青怎能不见?

福临见状,道:“朕与你一同过去,看看这贞贵人半夜三更做的什么事。”

这样更好……孟谷青心底愉悦了些,可该有的面具还是少不了,她劝道,“皇上,这天寒地冻的,龙体要紧。”

“你一个弱女子都能够承认,朕没事!”福临挥了挥手。

孟谷青不再劝解,伺候福临穿好衣裳,两人往西二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