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珠走过去,拿手指在蓉妞额头上点了点,道:“你这丫头,鬼主意总是很多。”蓉妞摸了摸头,嘿嘿憨笑着。

因此,孟古青时不时跟福临说上几句:额娘很关心你……额娘特意叮嘱我陪着你……

福临摇头,放开乌云珠的手,走到棺柩旁,语调忽地轻松,道:“安亲王,博果儿他自视甚高,偏生事事受挫。就连运送军马这样的小事,也连连失利,叫他经受不住打击,就选择了这条路吧。”

福临转身,缓缓弯下腰去,拣起纸团,摊开一看。纸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凄惨无必。然后,大团红色的血依旧掩盖不了纸上的四个大字:辛悲无奈。前三个字灵动潇洒,后一个字却狂放不羁。

福临呆立在地,看着孟古青缓缓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有长进么,居然懂得解释掩饰了。孟古青道:“额娘心里不喜,做孩子的总该陪着。”福临却拉下脸,道:“她不喜,朕心底也不快,你为何不陪着朕。”孟古青不说话,背对着福临。福临第一次碰着孟古青如此不温顺,忽地意兴阑珊。孟古青也不去劝,闭着眼睛开始酝酿睡眠。

“唔,额娘。”孟古青闭上眼睛,叫自己忘却身在何处,只作尚在科尔沁额娘怀里一般,全身心放松,依赖着拥抱自己的老人。太后若有所触,目光柔和,唇角含笑。

但,偏生皇帝无所忌、女人欣喜莫名。乌云珠对福临积聚了几年的爱意,就像猝然塌了堤防的洪水,来势汹涌。后宫女人,如鲠在喉,孟古青只做不知,每日安安分分如常一般,兢兢战战在太后允许的范围内,勤勤奋奋处理后宫事物。所幸,一切尚算安好。

佟妃收拢双肩,怯怯地坐在孟古青身旁。孟古青想不到,佟妃的气质变化居然如此之大,刚进宫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略见艳丽又有琵琶半抱的的神秘感,叫人喜欢又怜爱;被福临宠爱时,便若一朵恣意盛开的牡丹,艳丽逼人,叫人不敢直视;现在,却越来越像一只方出生的小狗,总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众人。

孟古青不由得看了看宁悫妃,此人此时说话条理尚如此清晰,只怕有装疯卖傻的嫌疑。她问道:“你又怎知那人是瑞嫔?有人欲伤害你,本宫自然要找出真凶来。但你无凭无据,也不该随意冤枉她人!”

许是年轻,脚伤比孟古青想象中恢复得快。不过半个月,便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异常疼痛。为着心中某个计划,在人前孟古青只做行动不便,一干事宜全由宫人去做。若非得以必要出门,也由嬷嬷背了去。

孟古青低头思索,这才懂了太后的意思。太后,这气的是她待牛钮的态度吧。在太后心中,大清朝的继承者,只能是爱新觉罗与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人。偏生,牛钮是长子,被过继给她之后,又算嫡子。再加上孟古青的态度,只怕一切皆有可能。

牛钮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孟古青才将他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尝试着站起来。不想,身子尚未站好,便痛得呻吟一声,又摔进了椅子。这才现,双腿又麻又木,尤其是崴伤的右脚,脚掌痛得无法沾地。

“那怎么行,大阿哥还小,若磕着了碰着了叫太后担忧这么办?”说罢,孟古青上前敲门,道:“牛钮,额娘来看你了,不愿意见额娘么?”

御医瞧了瞧,又取银针拨了龙眼肉凑在眼前看,道:“并无问题,不过是放得时日久了,算不得新鲜而已。”

两孩子裹在大氅中,匆匆上轿。又有四儿递来小炭炉,这才觉得稍稍舒适了些。

如往常一样,福临下朝来坤宁宫,定然是心中郁结,必要泄一通。偏生,几乎每次上朝,福临定要与那些大臣们起龃龉。所以,坤宁宫也成为了必来之处。

太后继续道:“你去后头看看牛钮吧。”

四儿听言,脸色一白,“噗通”跪下,惊恐地说道:“多谢娘娘教诲,四儿在娘娘跟前实在享了福,竟得意忘形了。四儿一定管住自己的嘴。”

花束子经常消失。孟古青能够猜到,她去了哪里。明明是没有结果的事情,明明充满了辛酸,但这孩子,已经疯了。只能,由着她痴去。

佟妃咬了咬唇,道:“这鱼的个头好大。”孟古青点了点头,带玄烨走了。这御花园,吵得不像样,佟妃倒是不嫌!

这一次,就算是傻瓜也能感受到也能听出话里饱含的深深情意。博果儿眉头皱起,粗声说道:“很晚了,乌云珠,我们回去。”乌云珠摇了摇头,轻声道:“再等等,好吗?”博果儿脸上忽红忽绿,从齿间蹦出一个字来,“走!”

孟古青不闻不问,不惆怅不颓然,行若无事。慈宁宫的例行请安依旧要做,再个,大阿哥还在那头呢,孟古青绝不敢显得比对玄烨要疏忽了些。

福临兴致高涨,心里却挠得痒痒的,百般求饶,道:“到底为何?娘子,你就告诉朕吧。”

福临连着手指,全数含到嘴里去,一下一下,慢慢地舔着。孟古青被他舔得心里慌,偏偏,福临将她搂过来,忽地一巴掌,拍在她臀上。孟古青娇嗔:“皇上,什么痴?”

太后脸上难掩悲痛,却依旧冷静,道:“恪妃病逝,需急修书传信予满洲笔什赫统领与福晋。只是天气日渐热,怕是等不及要尽快丧,好叫恪妃去得体面些。皇上,在此我为恪妃与你讨个皇贵妃的称号,可允?”

“呀!”大阿哥重获玩耍的乐趣,跑急了些踢到一块石子,差点摔跤,孟古青不由得轻呼出声。宫中皇子的实在太精贵,孟古青不敢有任何疏忽。好在,一旁的四儿及时扶住了大阿哥。

很快,两个孩子便被抱了过来。太后道:“加桌子,让大阿哥与皇长女跟自己的额娘坐在一块儿吧。”乳娘称诺,有宫人在陈氏身后加了桌子,乳娘抱皇长女坐了过去,陈氏欣喜异常,连连谢恩。恪妃那一桌,并没有动静,乳娘抱着大阿哥直接坐在了孟古青身旁。

福临终于忍不住还是掉下泪来。前世,福临是被她戳中了痛处,恼羞不堪而掉泪。这世,却是被她刻画的美好日子而感动。乌云珠啊乌云珠,若我将你要说的话都说了,你该如何?

福临敛去笑容,定定地看着孟古青,道:“青儿,这些日子,是委屈了你。但是,青儿,请你相信,朕绝不会辜负了你。”

瑞格格的脸跨了垮,终究只能离去。连续三日,福临都宿在坤宁宫。凭心而论,作为帝王,他做得已经很不错了。之后,即便福临宿在养心殿中,也总要遣吴良辅过来看看她的情况,叮嘱叮嘱。

福临冷冷道:“愚笨人能生出什么聪明的孩子?”又软声对孟古青说:“难为你有一国之后的风度与善心,待所有的孩子视如己出。好罢,朕过去看看。你在这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晚上不可踢掉被子,小心别着凉。”

太医点了几下头,忽地跪下来,高声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是喜脉!”

翠果儿大哭,“娘娘,娘娘,是奴才对不起娘娘,请娘娘惩罚。”

痴儿!孟古青闭上一眼,不欲多说。既然,她心已定,她也没必要再多加劝说。只是,往后的路实在是扑所迷离啊花束子。这福临一旦心走了,便前头的恩情完全忘却,一丝旧情都不念。便是这世她自己小心翼翼,看似捕获了这人的心。实际如何,自己心底知道。此时的福临,无比滥情。但,在遇到乌云珠之后,却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抗太后雨露均沾之命独独只宠乌云珠一个人。

也罢,反正做了这皇后,总不可能再出宫,有真心相爱的夫君。倒不若为自己留一个孩子,以偿上辈子的心愿。

只是,她已经看透这男人的真面目。他的爱情太过寡薄,他这个人又太过软弱,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维护心爱的女人。便是享尽无限尊宠的董鄂氏乌云珠,也只能被他的爱情杀死。更不用说她这个皇后了。因着多尔衮在这世上存在过,皇帝的柔情永远不可能在她身上常驻。

“可不是也要娶个福晋?要说啊,博果儿成亲在前,先前给他说了一个好福晋,可不是被他打回家去了?好了,小孩子不懂事,要是看上了皇亲重臣中谁家的好姑娘,我给指婚。”太后乐呵呵地笑着,打断太妃的话。

“睡吧。”福临淡淡地说了声。

这是父王的心意,她不愿意去驳斥。反正,她想在这宫里好好活着,但并不想再为福临伤神。

孟古青一直走到满头满脸都是汗更兼饥肠辘辘才返回屋子里,叫了膳食来。在等待膳食的时候,匆匆地用温水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汗。身旁有人打扇子,又有人去冰窖取了冰块来,放在屋里消暑。前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刻都觉得是无上的享受。

人们的穿着行为都奇怪起来,孟古青知道,外边的世界只怕已经生了莫大的变化。但是,她无法参与,也不能懂。可是她明白,没有什么是永存的。一切都可能变,不若好好地,叫自己开心,无论处在什么状态下。

悲愤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