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好一会,抬起头来:“我一生之中,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精品在一起。”

青木在回到日本之后,遭遇也相当奇特,可以简单地叙述一下。战败之后的日本,陷入一片绝望和混乱。青木是长崎人,那是第二颗原子弹爆炸的地方,他根本无法在废墟之中找到他的任何亲人。

证件打开,有他的照片,看起来极年轻,轮廓依稀,名字和军衔、职位,也正如他所说。

当然他的行动和言语,并不是怪诞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只是一个人在暴怒之后的正常反应。可是问题就在于:他绝对没有理由暴怒,我甚么也没有说,只不过提及了但丁所说的那个宝藏,想听听他的意见。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我不觉得疲倦,没有甚么可做,稍为休息了一会,就又出了房间,到酒店的酒吧中去坐坐。

我进了书房,就看到有人坐在一张可以旋转的丝绒安乐椅上,他正转过来,面对我。我向那个人望去,那个人也向我望了过来。

当时,我通知普索利爵士,我有一块木炭,在木炭之中,可能有着一个鬼魂,普索利大是兴奋,约了不少对灵魂学有研究的人到英国去,在他的那间大屋子之中,试图和灵魂接触。

我吸了一口气:“非常感谢你看得起我。”

但丁道:“你相信我祖母所说的整件事?”

我想了一下,如果不是我先听青木提起过那个光环,我可能认为这一切,全是一个老妇人的幻想,但如今我不会那样想。

所以我道:“没有理由不相信。”

但丁的神情极兴奋,站了起来,挥着手:“你和我一起去见我祖母,我们可以到那个地方去,把比所罗门王宝藏更丰富的宝藏发掘出来。”

我也站了起来,不论怎样,和当年曾有那样奇异遭遇的一位老妇人见见面,也是很有趣的事。可是如今我实在没有时间到瑞士去。

我略为犹豫了一下,但丁就急急地道:“如今我随身带着的珍宝,就是我祖母当年在那山洞中,在黑暗之中,顺手抓了两把抓来的。”我叹了一声:“但丁,我相信你选择我做你的伙伴,就是你知道我并不是任何珠宝能打动的人。”

但丁的脸红了一红,立即正色道:“是的,卫先生,我相信你高尚的人格,请原谅我刚才的话。但是我实在十分急切,祖母的年纪大了,健康又不好,万一她…”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我对宝石十分在乎。或者很难解释,我不在乎它们的价值,而是我爱它们,我对宝石有一种天然的爱,在我的心目中,它们不单是矿物,简直有生命!”

我笑道:“人的灵魂就在宝石中?”

但丁听了之后,呆了一呆:“甚么意思?”

我挥了挥手:“没有意思,忘记它算了。但丁,在纽约,我有点事…”

但丁道:“甚么事?我们立刻起程到瑞士去!”

我忙道:“我必须处理了先发生的事…”

我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刹那之间,我心中像闪电一样,掠过一个念头。

我在那一刹间想到的是,但丁祖母的故事,和青木的故事,有某些相同之处,假设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而青木之所以讲“天国号”的故事给我听,是由于乔森的授意。金特又曾将乔森的“精神困扰”和“天国号”联在一起,那么,是不是目前发生在乔森身上的事,也和但丁祖母所叙述的有联系呢?

甲事和乙事有关,乙事又和丙事有关,照最简单的几何定理来推论。也可以知道甲事和丙事有关联。

看来全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可能有联系!

这三件事,从表面上看来,全然不相关。

第一件:一个保险公司的安全主任,基于不明的原因,行动怪异,语无伦次,显然受着严重的精神困扰。

第二件:一个自称曾在一艘无任何记录可以追寻,全体官兵都已神秘死亡的军舰上服过役的日本海军军官。

第三件则是一个老妇人讲的故事,这个老妇人曾是土耳其皇宫中的宫女。

不但时间不同,而且地点、人物也不同,三件事主要联系是甚么?

我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个开端,极想再捕捉多一点,所以紧蹙着眉头,思索着。

但丁以为我是在思索是不是答应去,神态显得很焦急。我也知道我在未曾和乔森进一步交谈之前,不可能有甚么结果,是以我道:“但丁,我答应到瑞士去,但是不是能在后天就动身,我不能肯定。”

但丁用力搓着双手,苦笑道:“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尽快好了。我怎样和你联络?”

我道:“我会一直住在这里。”

但丁道:“好,我每天和你联络。”他说着,指了指他腰际的皮带:“这里是十二颗出类拔萃的宝石,不论将来的事情怎么样,你都可以先选择六颗,作为一个纪念。”

我对他的慷慨,十分感激,而那些宝石,也的确诱人之极,以致令得我听到了之后,也不由自主,起了一种想吞咽口水之可。

但是我还是道:“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我想我还是暂时不选择,等到进了那个山洞之后,学你的祖母那样,闭着眼睛随便抓两把!”

但丁笑了起来,神情极其满意,而且一副一口答应的样子。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我也不禁觉得好笑,因为他好像是那个山洞中珍宝的法定主人。

但丁道:“好,那我告辞了。”

他向门口走去,在门口停了一停:“乔森还没有来,他好像并不守时?”

我早已在暗暗发急,皱了皱眉:“真的,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但丁没有再说甚么,走了出去。

我在但丁走了之后,又打了几个电话,查问乔森的下落,没有结果。我觉得至少要到金特那里去走一遭。离开了房间,先到大堂留了话,要职员告诉乔森(如果他来了的话),我到金特那里去,很快回来,请他务必在酒店等我。

我才走出酒店的大门,就看到青木站在一根电灯柱下,样子很瑟缩。青木离开的时候,曾对我说过,他会在酒店门口等乔森,真想不到他一直等到现在。

我想起了金特曾提及过“天国号”的事,心中一动:“青木,我要去见一个人,知道‘天国号’的事。”

青木震动了一下,瞪大眼睛望着我。我又道:“这个人的名字叫金特,十分神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他?”

这时,恰好有一辆计程车经过,我招停了车,打开车门,让青木先上车。青木没有再犹豫,上了车,我和他坐在一起。

青木在沉思,在车中,他一直没有开口,直到车子停下,他才道:“不会的,不会再有人知道‘天国号’的事。”

我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和他一起下车,两个司阍还认得我,忙打开了门。

电梯停下,我和青木走了出来,青木在那个放在川堂的佛像前,双手合十,口唇在颤抖着,我走向那两扇橡木门,和首次来的时候一样,才一来到门前,门就打了开来。那自然是司阍通知了金特,他有客人来。金特就打开了电源控制的门。

我和青木走了进去,书房的门也打开,金特自一张转椅中,转过身子来。

他才转过身子时,脸上的神情,是绝不欢迎有人打扰的神气,可是当他看到青木之后,神情立刻变得讶异绝伦,竟然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何以青木会受到金特这个怪人这样的厚道。因为我见他几次,他就未曾对我这样客气过。

他一站了起来之后,伸手指向青木:“你…”他不喜欢讲话,所以只讲了一个“你”字就住了口,等人家接下去。

青木瞠目不知所对,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青木既然是我带来的,我自然要作介绍,我指着青木道:“这位是青木归一先生,以前的日本海军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