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欲回去,忽听小粮子在身后叫道:“主子——”

“秋蝉,小厨房里可还有你入夏时腌制的小黄瓜?这一道上我就惦记那个,酸酸地,配上一碗白粥正开胃。”

一抹淡淡的笑自他的嘴角划出,弯成一个略显苦涩的弧度,我靠在他的胸前,自然而然地听到他出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嘿,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欺负你是吗?”

“啪!”我抬手给他一巴掌,“嘴巴放干净点儿!”

“哈哈!”皇上大笑,指着我道:“让你上朕的御驾还真上对了,不然这一路上,朕怕是闷地很。”

我被她最后一句话逗弄地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宛澜的事儿,忙说道:“有件事还请四贝勒和福晋帮忙。”

“还不是听说哥哥们今日出来赛马,独独把弟弟我抛下,这不,两条腿儿抗议了,不听话地就往这儿奔。”

“直接去问九福晋,不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澜儿出事。”

我闻声抬头,透过不断下落的雨帘看清那个正擎着一支竹伞站在我面前的少年。

我急着往外走,他一把拉住我,“这是急着去哪儿?”

“躲了我几日,今儿个还想去哪儿?”他压低了声音,摁住我手腕的力道不重,却也由不得我松脱开。

他在……关心我?

我只得向后蹭着身子,双腿却像被粘在地上一样,站不起来,也使不上力。

“好!”弘晖用力一点头,对嬷嬷道:“回房,更衣。”

因为宛澜背对着我,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分辨出,她还是很紧张,“嗯……我家小姐说了,说……今儿是十三阿哥的生辰,小粮子跟十三阿哥去了永和宫,留下你们两个看门怪可怜的,就让我……我来送些点心犒劳你们。”

今日起得晚,我待在屋子里跟秋蝉学了一会儿刺绣,乾清宫梁总管便差人传唤,说皇上要见我。

我有些心急,推搡着道:“澜儿胆子小,我这么被你带出来,她——”

我苦笑了一声,他又唠叨了很多,然而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完全被那四个字填满。

他的笑还未收回,就那么僵在嘴边,转而化为一丝苦笑,轻捏着我的鼻尖叹道:“我该说你善良还是天真呢?”

“那怎么办?”阿茹娜一副后悔得要死的表情,“苏日娜的骑术很好,就算你的箭术比她高明,可是——”

他摇摇头,“我打了个幌子过来确认一下,她果然在这儿,我该带她回去了,不然惊动了郡王,怕不好收场。”

宛澜吓得愣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叫了声:“小姐——”

出了京城没多久,午后的太阳正毒,晒得我昏昏沉沉地,将铺在身下的褥子、靠垫全都拽出来挡在身上,仍是难受地紧。又不敢声张,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机会因为小小的中暑而被送回去。即使要说,也要等车队走得远一些再说。

十阿哥有等我们之意,九阿哥却是稍事迟疑后便吩咐人驾车前行。

像爹那样一心一意对娘的男子怕是世间少有了。

“呵呵,玉儿你喝醉了,”她摇头娇笑着,向椅背上一靠,微闭了眼,执起一支竹筷敲着面前的青花瓷碗,慢悠悠地唱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只听十四强忍着怒气喝道:“放肆!谁借了你的胆子说这些混话,还不滚出去领罚!”

我点点头,执起筷子欲用,又听香凝道:“格格未醒时,十四阿哥来过了。”

刚要开口告退,不妨他又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十三哥面前也‘奴才’、‘奴才’地自称吗?”

也对,他不是随便胡闹的人。

“奴才谢十四阿哥关心,奴才筋骨皮实,经得住板子,不像有的人,不过花了妆而已,弄得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他已放开手走到我身后,背对着我,我依然能听到他那浑厚低哑的声音似是在极力将隐忍多年的心声全部倾诉出来。

“小姐。”宛澜叫了我一声,满脸的担心。

我窃笑着伸手去推他的鼻子,立时变成猪鼻子的形状。

“我不是有心针对你,只不过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自幼失怙,被郭罗玛法教养长大,我额娘原本便是他最疼爱之女,所以对我也是百般疼宠,我的性子本就便桀骜,又仗着郭罗玛法的护佑,姑母还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别说自家的兄弟姐妹,就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也对我礼让三分。其实说白了他们是讨厌我,因为我不会像别人一样尽挑好听的话说,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致得罪了不少人。我深知这个毛病,可是就是戒不掉。”

原来所谓的抱恙是小产,我忍不住抬头打量着郭络罗氏。难怪化了浓妆,是要掩饰脸上的苍白毫无血色。

我心下疑惑,还在想她是如何知道的,只见适才出屋子准备膳食的丫鬟很快提了食盒回来。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抢:“不想吃就别勉强。”

“那是自然,听说九阿哥平日里喜饮庐山云雾,正巧昨儿我那儿刚领了几两新茶,这可就为九阿哥预备下了。”

这手倒是越娇气了呢,大半年没摸过弓箭,技艺上虽未生疏,却还是生生磨疼了心。

我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鞋尖,鞋上绣的花纹很好看,简约又不失简单。

紧接着,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向他请安:“奴才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

“弄玉,我就住在瑞景轩,这次格格们都留在了宫里没有进园子,你若是闷了,就来我这儿串串门子。”

“关了又如何,谁能拦得住我?驾!”少年丢下这句话便策马扬鞭,周围的四个人忙紧紧跟上,飞快地向前方行去,如同适才他们来时一样,似乎并未曾因为我而停下来过。

我也明白,可我不想。